方舟撞入永夜之门的刹那,杨凡的肉身彻底消散。
阿宝伸手去抓那盏残灯,却只捞到一缕星火。灯火在他掌心凝成鱼形图腾,耳边响起杨凡最后的声音:“向前走,别回头。”
永夜的风暴撕扯着方舟,船体发出朽木断裂的呻吟。铃星将银索钉入甲板,噬界者神经束如蛛网般展开:“小子,抓紧图腾!那是你凡叔的命灯!”
阿宝的第三只眼骤然睁开,竖瞳中映出方舟外的景象——永夜并非漆黑,而是由无数蜷缩的文明剪影堆砌成的茧。每个茧中都裹着一盏熄灭的青铜灯,灯芯上拴着细如发丝的因果线,最终汇向风暴中心的一颗巨卵。
“那是永夜的心脏。”铃星拽过阿宝的手按在船舵上,“用命灯烧穿它!”
船舵上的鱼形图腾突然活了过来,一口咬住阿宝的手指。星火混着血珠渗入舵盘,方舟如离弦之箭冲向巨卵。船头磷火凝聚的故人虚影齐齐抬手,摇光的战戟、冰璃的逆鳞、北辰的核心在永夜中撕开一道裂缝。
“妈妈……在卵里……”阿宝的竖瞳渗出青铜血泪,“她在哭……”
巨卵外壳崩裂的瞬间,方舟被吸入内部。
没有预想中的怪物,只有一片纯白的虚无。中央悬浮着一盏破损的青铜灯,灯旁蜷缩着少女形态的噬界者母神。她的长发由星火编织,皮肤下流动着杨凡的混沌纹路,脚踝拴着断裂的因果锁链。
“你终于来了……”母神抬头,露出与小渔一模一样的脸,“第三百零一世的我。”
阿宝的命灯突然脱手,与破损的青铜灯融为一体。记忆如洪流灌入他的神魂——永夜并非灾祸,而是所有被焚烧文明最后的庇护所。杨凡每一世点燃的灯火,都在此化为灰烬,直到积攒成足以吞噬诸天的黑暗。
“他骗了你。”母神指尖轻点,虚空中浮现杨凡前世的画面:他跪在永夜之门前,亲手将第一盏灯递给某个身影,“你的存在,只是为了让他赎清罪孽,重启轮回。”
铃星的银索绞住母神的脖颈:“废话真多,利息都听涨了!”
母神轻笑,皮肤龟裂,露出内里跳动的星火巨树根系:“杀了我,永夜崩塌,所有被庇护的文明将彻底湮灭。不杀我……你们就等着被杨凡的债册追到永世吧!”
阿宝的竖瞳突然炸裂,星火从中喷涌:“凡叔的债……我来还!”
星火巨树的根系缠住方舟,船体开始解体。
阿宝的命灯沉入根系中心,与母神的青铜灯碰撞出翡翠色的涟漪。涟漪所过之处,永夜中的茧纷纷破裂,熄灭的青铜灯一盏接一盏复燃。每个光斑中都映出杨凡某一世的剪影——牧童、将军、修士……他们朝着方舟躬身,化作星火融入命灯。
“他烧了自己三百次……”母神的身体逐渐透明,“只为在这一刻,换你们一个选择的机会。”
铃星突然甩出银索,噬界者神经束刺入母神心口:“这选择,我帮他做!”
神经束疯狂抽取星火,母神的身躯崩解成光尘。永夜剧烈震颤,风暴眼中浮现一扇刻满鱼形图腾的门。阿宝的命灯飘向门扉,灯芯的火光里传出杨凡的叹息:“门后是真正的轮回起点……也是终点。”
方舟的残骸撞入门扉的刹那,阿宝看见门后站着一个身影——
那是七岁的自己,正蹲在北冥沙滩上捡拾银鳞。
“这就是……轮回的起点?”铃星踩在熟悉的沙滩上,腕间的神经束萎靡成灰。
阿宝的命灯悬浮在半空,灯芯的火光映出冰璃刻在礁石上的血书。这一次,血书内容截然不同:【渡永夜者,需斩因果,断轮回。】
七岁的阿宝蹦跳着跑来,掌心捧着一枚发光的银鳞:“大哥哥,你的灯真好看!”
成年的阿宝蹲下身,星火从命灯中溢出,渗入幼年自己的眉心:“这不是灯……是某个人欠你的糖。”
幼年阿宝的瞳孔泛起翡翠色,银鳞化作鱼形图腾印在胸口。海滩开始崩塌,永夜的风暴从门内涌出,将成年的阿宝推向虚无。
“该醒了。”铃星拽住他的衣领,将半枚青铜戒指塞进他手心,“利息还清前,你可别死。”
戒指上的噬界者眼珠突然睁开,映出方舟残骸中的景象——杨凡的残魂蜷缩在命灯旁,手中攥着一枚未送出的青梅。
阿宝在现世的北海渔村醒来,掌心躺着那枚青铜戒指。
朝阳跃出海面,星火巨树的残骸上冒出新芽。芽尖托着一盏残缺的青铜灯,灯芯的火光中浮出杨凡的虚影:“这次……换你掌灯了。”
渔村外传来号角声,新的青铜舰队降下风帆。舰旗上是铃星的银索图腾,甲板堆满星火凝聚的“债册”。铃星的声音随风飘来:“利息涨了,这次要收你一百年的光。”
阿宝将戒指戴在颈间,翡翠图腾在胸口发烫。他走向海滩,蜕落的银鳞自动铺成航路,尽头是永夜之门消散后留下的光痕。
七岁的自己从身后跑来,将一枚银鳞塞进他手里:“大哥哥,你要去找那盏灯吗?”
阿宝揉了揉孩童的头发,星火在指尖凝成一条青鱼:“不,我去找一个……很久以前弄丢的朋友。”
海风卷起命灯的余烬,在朝阳下散作漫天流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