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怀松对着空气一阵骂,总算给自己壮了壮胆,也涨了三分气焰,对付鬼这种东西,就应该气焰比鬼高,才能压得住邪祟,这东西越来劲,你就越不能怕,相信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就把它当正常人一样,直接跟它高声叫板。
李怀松这时也不怕了,心里也打定主意,只要那只鬼敢大白天现身,自己就跟它掰扯掰扯。
可惜的是,那个声音,再也没有出现。
李怀松撇撇嘴骂了句“胆小鬼”,再次推着自行车走了起来。
这次没再听到诡异的声音,不过路上的泥泞还是让他费了好大的劲儿。
当他走过一大片田地之后,王铺镇的街口就看到了。
李怀松被雨淋得慌,所幸穿着李运城的雨衣,还不至于淋湿衣裳,不过他总算松了一口气,只要求到“黑狗血门神”,他也好回去跟家人交差了。
来时他爹给了他两百块钱,说不管价钱贵贱,都要弄几副门神回来。
李怀松将自行车靠在大腿上,隔着雨衣往上提了提裤子,裤腿湿了,裤腰老往下坠,怎么都感觉膈应,总不能一脱雨衣,裤子先掉地上吧,那可就露大脸了。
李怀松这才推着自行车向着王家铺走去。
说实话,这自行车还不如不骑呢,没骑多少道,倒是被他推了八分路,有心想撇路边,但这东西可珍贵着呢,无奈只好一路推着了。
当他走进王家铺时,又犯起了难,王成德家究竟在哪,还得去打听,可是现在雨大,根本没人在街上晃悠,这还不算,还偏偏各家各户都紧闭着大门。
“真是头疼……连个人影都没有。”李怀松往上扒拉了一下从雨衣帽中出来的几缕湿润的刘海嘟囔着。
索性再往前走走看吧,反正鞋子裤腿都是湿乎乎的脏污不堪了,也不差这几步了。
令他惊喜的是,他在路过一个胡同口的时候,眼睛余光居然看到有个人影,他连忙扭头去看。
果然是个老头,在一个屋檐下坐在板凳上伸着手接雨水“玩”。
李怀松感到有点好笑,这么个年纪了,怎么还跟个几岁的小孩子一样,够雨水玩。
可令他咋舌的是,那老头居然伸手接了雨水,直接往嘴里送了起来。
李怀松眨了眨眼,心说莫不是个老傻子?咋这么不讲卫生,雨水喝了会闹肚子的。
或许是李怀松的注视,被老头的第六感给感觉出来了,只见老头扭头看着站在胡同外雨地里的李怀松。
两人相互对视了一下,李怀松尴尬的露出一个笑容。
老头也报以微笑。
李怀松见胡同还算干净,也就推着自行车朝老头走去。
老头也有点诧异的看着一步步朝着自己走来的李怀松。
发现雨衣下是一张陌生的脸。
等李怀松走近跟前,老头蹙眉问道:“年轻人,你这是打哪儿来啊?”
李怀松赶紧叹了口气:“嗐——从**镇啊。”
老头显然一愣:“那儿啊,你咋来我们王家铺了?这得有十多里地啊,咋凑个这天来了?”
李怀松苦笑道:“家里出了怪事了,有人让我来这找个叫王成德的人,说是他家印门神的……”
“哈哈……”谁知那老头听了大笑了起来。
李怀松感到对方有点莫名其妙了:“你笑啥啊?”
老头不答反问:“让你来这里的人,是不是姓李啊?”
李怀松诧异道:“是啊。你认识李运城?”
“哈哈……”老头又一阵笑。
光这笑容就能证明,对方肯定认识李运城。
李怀松赶紧问:“那你知道王成德家在哪吗?”
那老头用大拇指向着自己身后指了指,笑道:“就这儿啊。”
“啊?”李怀松都快乐了,这也太巧了吧,不知道的还以为这老头专门就是在这里等他的。
李怀松惊讶道:“那王成德虐待你了?”
那老头一愣:“这话咋讲?”
李怀松眉头一皱道:“刚才我见你在喝雨水,难道王成德不给你水喝?”
老头又是一愣,转而笑道:“你误会了,我就是王成德。”
李怀松差点没将眼珠子给掉地上:“你……你就是王成德?印门神的?”
老头点头:“是啊,没错。”
李怀松看着他身后的小破院,又看看老头:“那……那你的作坊呢?”
老头笑道:“就身后的小院啊。”
“啊?就这儿?”李怀松差点惊掉下巴,按李运城的话来讲,这王成德的门神特别出名,按理说应该最起码比不上他哥李怀杨的蜡烛作坊的规模,但至少也像个样啊。
这种小院,能放机器?
李怀松都快认为这老头是在跟自己开玩笑呢。
谁知老头看出了李怀松所想,就说道:“有财不在家小,有神不在庙大,怎么?看不起我这小院?”
李怀松赶忙摇头:“那倒不是,只是一时之间没有反应过来。”
老头道:“你不用怀疑,我就是王成德。”
李怀松点了下头,暂且相信了,来的匆忙,李运城也没跟他说,王成德到底长啥样,多大年纪,也算吃了不打听清楚的亏了,显些不识真人。
“那你家人呢?”李怀松扒着脑袋往院子里看。
王成德笑问:“那李运城没跟你讲?”
“讲啥?”李怀松更觉疑惑。
王成德摇摇头苦笑道:“我家没人了。”
李怀松显然没听懂:“那……那人呢?”
王成德指指天空,笑道:“在天上。”
李怀松刚想仰头,差点忘了还在下雨,连忙回过神来:“死……死了?”
王成德也不生气,反而很乐天:“是啊……都死光了。”
“这……为啥啊?”李怀松以为自己家现在是最惨的,没想到还有比自己更加惨绝人寰的。
王成德笑道:“哪有什么为啥啊?死了,就是命薄呗。”
李怀松忽然觉得眼前这老头有点太不正常了。
正常人遇到这种惨的事情,肯定很悲伤,很沮丧,可眼前这位名叫王成德的老头,一脸的无所谓,此人不是脑子有问题,就是太乐观了。
李怀松不由得问道:“那你怎么还笑得出来?”
王成德笑道:“不然呢?哭吗?哭,就能将家人哭回来吗?”
李怀松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啊,我的意思是说,最起码得思念……也应该有吧?”
王成德眯着眼睛看天,微笑道:“思念嘛,放心里就好,现在我能做到的,就是让他们在天上不必担心我的生活,我过得很好嘛。”
李怀松一愣,对方这话透着一股浓浓的释怀,这种心态,真的很非凡。
“让家人放心吗?”李怀松在心里这么想。
王成德又是微微一笑:“你知道我为啥喜欢喝雨水吗?”
李怀松眨了一下眼睛:“为啥啊?”
王成德道:“或许,这就是亲人在为我孤苦无依而哭啊,我得尝尝他们的眼泪,可以让他们知道,我不孤独,我一直将他们放在心里。”
李怀松听着这种解释,嘴角露出的不知是苦,还是笑。
但是他不是来这里听解心宽的,连忙说道:“李运城让我来找你,你看……”
王成德点头笑道:“他啊,他介绍过来的,想必家里是真出事了。”
李怀松道:“他家没事,是我家进鬼了。”
王成德点点头:“我知道啊,我说的就是这鬼东西。”
李怀松连忙问:“你看能不能帮我?”
王成德思索道:“既然他介绍来的,我肯定帮。”
李怀松见果真如李运城所说,只要提他,绝对有用,连忙笑道:“运城大爷果然没骗我啊。”
王成德笑道:“嘿,那是,不过……你先别高兴的太早。”
李怀松一怔:“咋?很贵?”
王成德摇摇头:“我不是指这个,我是说,你别高兴的太早,因为我的门神,只能挡得住一时,却挡不了一世,你们总不能一直待在家里吧?也不能将门神贴身上,直接走街上吧?”
李怀松脸色沉了下来:“唉,是啊!可……”
王成德说道:“我知道……连李运城都来请我的门神了,可想而知,这次很棘手,不过他应该告诉你了,这东西,治标不治本,只是为了拖时间而已。”
李怀松点头:“是啊,运城大爷说了,解铃还须系铃人,一定要将源头找到才行。”
李怀松忽然问道:“我……我能先进去避避雨吗?”
王成德笑着点道:“可以啊。”
李怀松发现这老头还挺随和的,一直是一脸的笑。
接着王成德站起身,将门口让开,李怀松连忙双手搬着自行车给放进了过道。
李怀松这才将潮乎乎的雨衣给脱了下来,雨衣太沉,太压肩膀,脱下雨衣的李怀松活动了几下肩膀:“诶哟,真是够累的。”
李怀松见王成德还是一脸的微笑看着自己,连忙说道:“我说大爷,事不宜迟啊,门神可不可以现在就给我弄几幅?”
王成德一笑:“你想要几副?”
李怀松不假思索道:“起码十来副吧?我带着钱呢。”
王成德笑道:“值不了多少钱,我印门神,如果很贵的话,早奔小康了。”
李怀松想想也是,但还是问道:“这不是普通的门神啊,是……是加了“料”的门神啊。”
王成德道:“你嘴里说的“料”,是不是指黑狗血啊?”
李怀松点头如捣蒜:“对对对……就是这个。”
王成德点头笑道:“这个不急,我就有一个爱打听的毛病,你将你家的邪事,跟我讲一遍吧?”
李怀松登时一脸的着急,心说,我他妈的都快火烧屁股了,取了门神,还得再扛着自行车子赶十几里地,到家就天黑了,如果那只死鬼趁着我给你讲故事的时间,进了家,咋办?这不是瞎耽误功夫吗?你有个啥毛病不好,非得爱打听啊?
“大爷诶,我家都快出人命了,再跟你讲下去,回家都天黑了。”
李怀松对着王成德抱怨了一声。
王成德还是微微一笑:“别慌啊,太阳落山之前,你保准能回到家。”
“吹吧你,你抬头看看,哪有太阳?”李怀松苦着脸小声埋怨。
王成德说道:“那咱们打个赌,五分钟后,雨停,太阳也会出来。”
李怀松根本不信:“你又不是老神仙,怎么可能像你说的那样?……你看看,你看看这雨像是要停的样子?照我看啊,要停也得到半夜了。”
王成德很自信的笑道:“那你敢不敢打赌?”
李怀松眉头一皱:“有啥不敢的?你想赌啥吧?”
王成德笑道:“先不急,你认这个赌,就成。”
李怀松也自信的笑道:“行,没问题,但……你要是输了呢?”
王成德道:“我要是输了,随你开条件。但你要是输了,也随我开条件。咋样?敢不敢?”
“切,有啥不敢的?赌就赌,用不用摁手印?”李怀松当下伸出一根大拇指,看样子是铁了心感觉自己要赢了:“不过,已经过了一分钟了,最多还有四分钟。四分钟后,还没停,你可就……嘿嘿……”
没想到王成德却一点也没慌张,反而点头笑道:“好,没问题,输了,你可别跟我老头耍赖啊。”
李怀松道:“大男人说话,一个唾沫一个钉,谁要是反悔不认账,就罚他烂嘴巴。又过去了三十秒了,大爷,你现在要是返悔,我还是可以接受的,赶紧将门神给我,我也就回家了。”
谁知王成德却说道:“没到最后一刻,我们还是有一半赢的几率,虽然,你的几率会高一些,但也不代表,我就一定会输,年轻人,你说,我说的有道理吗?”
李怀松点头:“有是有……但,你说的肯定不会发生。”
“哦?你就这么确定?”王成德脸上的笑更浓了。
李怀松也没回答他,只是说道:“就算还有三分钟吧。不过,胜利正在向我倾斜哦。”
李怀松更加兴奋了,因为外面的雨势又强了几分,登时心里就乐开了花,可转念一想也没有啥好高兴的,对方只不过是一个爱说大话的孤寡老人,他或许,太孤独了,好不容易碰到个人,想说说话而已,不觉心里已经为这老人感到了几分落寞的惆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