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东风见王兴义有些激动,只能尴尬的又说了一遍:“我大爷他……他回来了。”
说真的,许东风魂都差点被吓飞了,王兴义能如此激动,也是情理之中的。
王兴义好不容易止住干咳,揉着胸脯问:“诶哟——真是受不了……”
许东风哭丧着脸不知该如何是好。
王兴义眉头皱紧问:“那你找我干嘛?”
许东风说:“今天晌午,陈阿皮告诉我,当年埋我大爷的时候,是你挖的葬坑?”
许东风只顾说着,但完全没发现王兴义脸色慢慢变得更加的惊骇。
王兴义简直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你是说陈阿皮?今天晌午?”
许东风点点头:“对啊。”
“天啊——”王兴义咋呼一声,从床上坐了起来:“陈阿皮不是死好几天了吗?光荣两口子还带着俩闺女去看了电影。”
许东风说:“是这样的。”
王兴义眉头再次一皱:“那陈阿皮怎么可能晌午跟你说这些?还有,当年确实是我挖的葬坑,那时候你确实也没出生,你爹才十来岁,恐怕我挖葬坑的事,你爹都记不得了。”
许东风无奈的说道:“是陈阿皮附身在四军媳妇身上了,点名找我帮他跟我大爷疏通疏通。我大爷也去他那里闹了。”
“这么说,陈阿皮他也……也成鬼了?”王兴义表情呆滞了起来。
许东风不否认的点点头:“应该是变成鬼了。按说人死后,不该这么闹活人,可他说他也是没办法了,才来求帮忙的。”
王兴义皱着眉说道:“你大爷跟陈阿皮之间的恩怨,当初我也有所耳闻过,但这件事都过去这么些年了,怎么还没放下?”
许东风摇摇头:“兴许人太过小心眼,就很难不去记恨。关键是,陈阿皮已经将化解仇怨的方法告诉我了,现在就差找到我大爷的坟了。”
“所以,你就来找我了?”王兴义总算听到正题了,不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也上了年纪,记忆早就迷失了一部分,而且土改时土地重新丈量过,其中必定有了很大的偏差,况且很多坟头都给推平了,他一时也有点恍惚,想不起来。
许东风看着王兴义皱着眉头的左思右想,表情也十分吃力,他知道,就算换做自己,也会想不起来。
王兴义摇了摇头:“真……真想不起来了,不过大概位置应该在西南地里。”
许东风有些失望:“您……您再想想?”
王兴义点了下头,仰着脸拍着腿想开了。
记忆犹如卡带的电影,放的断断续续。
“兴义!明早帮忙去挖坑,一包烟卷。”
“谁啊?”
“唉。大平上吊了。”
“什么?上吊了?咋这么想不开啊?”
“别提了,明天别来晚啊。”
“哦……好!”
…………
“有点累人啊,兴义,先休息会儿呗。”
“我还不累,你去那边大柳树下坐会儿,我再搞一会儿。”
“好吧,你可别说我偷懒耍滑啊,我这腰实在受不了……”
“呵呵,我又不会打小报告,去吧,那边柳树底下凉快。”
…………
……
…
“怎……怎么样?”许东风看着王兴义那不断跳动的眉毛,就知道他好像想起来什么了。
王兴义连忙说道:“别打岔,刚有点印象。”
许东风只好又闭上了嘴。
王兴义又想了半天。
眼睛忽然睁开了,他脑海里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催促许东风:“快……快把光荣喊来。”
“啊?喊光荣?”许东风不知眼前的老人想到什么了,这么激动。
许东风愣了几秒,连忙跑到院子里喊了几声:“光荣——光荣——”
没一会儿王光荣光着膀子,揉着眼睛出来了:“咋了?老许。”
许东风说:“我大爷喊你过来呢。”
王光荣哦了一声,也没多想就走了过来,进到王兴义屋里,王兴义连忙说道:“光荣,去……骑着自行车带我去西南地。”
“嗐呀——去地里干啥?全是玉米杆子,多剌得慌?”王光荣有点不悦,一想到那玉米叶子,就浑身刺挠的慌。
王兴义抓起枕巾就砸:“你个懒货,去不去?”
王光荣见自己爹真来气了,连忙接住空中的枕巾说道:“去去去——你可真是个老来闲得慌了。”
抱怨归抱怨,但还是出门去推大梁自行车了,王兴义连忙下地找鞋子。
许东风连忙蹲下身子帮忙将鞋子放好,嘴里说道:“要不,我回家蹬三轮去。”
王兴义说道:“也行,你先回家,一会儿我们路过你家门口喊你。”
许东风点点头,急匆匆的回家了。
王光荣蹬着自行车对着后面坐着的王兴义出声抱怨:“整天听风就来雨,正犯困呢。”
王兴义没好气的骂道:“年纪轻轻地,就不能勤快些?还有脸抱怨?”
王光荣其实已经改的不错了,最起码是不赌了,而且对自己老婆孩子也上心了,做人懒点,没关系,谁骨子里没有点懒细胞,但有了不良嗜好,才是最愁人的。
王光荣自认为自己的懒不算大毛病,反而是一种有福气的象征,其实这是歪理,但不得不说这话,确实有理。人生在世,得过且过,吃了喝了才是赚了?累一辈子也是活,懒一辈子也是活,干嘛那么吃力?
说着话,两人就来到了许东风门口。
这时许东风已经将三轮车给推出来了,门边还站着一脸沮丧的张春香。
许东风将王兴义从自行车上扶下来,又将其慢慢扶上三轮车。
王光荣看着三轮车变形的后挡板,问:“谁这么大劲儿拽的啊?”
许东风与张春香脸色有些难看。
许东风尴尬的笑笑:“你看出来了?”
王光荣说:“这俩坑,明显就是俩手印子。”
许东风叹了口气。
王兴义问:“咋了?”
许东风话里带着哭腔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我大爷扒的,还是陈阿皮扒的。反正就是那晚变形的。”
王光荣一惊:“你大爷?陈阿皮?老许,你开什么国际玩笑啊?”
许东风摇摇头:“真没有,这话说起来可就长了,眼下还是先找到我大爷的坟要紧。”
“坟?”王光荣光知道在路上抱怨,显然还不知道此行的目的是要干什么,王兴义也没说,此时许东风自己提出来,却让他有点愣神。
王兴义说道:“光荣,你回去吧,我跟东风去就成了。”
王光荣连忙说道:“别啊,我还是不放心你,我还是跟着去吧,有啥事,我还能照应着。”
“我能被丢了还是咋的?”王兴义有点生气。
王光荣说道:“你看你,关心你,知不知道?咋就听不出好赖话呢。”
许东风心里焦急,连忙说道:“大爷,我看就让光荣哥跟着去吧,西南地,咱们可都不熟啊。”
王光荣说道:“那片,我可熟了,谁家的地,我一看垄就知道。”
王兴义见儿子也对自己的安全挺上心的,也就不再勉强了:“那你骑着车子,在后面跟着。”
王光荣点点头:“行!老许,出发!”
三人两车就这样一路向西骑去,张春香一脸担忧的看着几人离去的方向,又回头看看自己的家门,还是不敢进去。
很快三人骑出了西大门,王兴义指着前方说道:“没记错的话,那边有条小路,直接拐进去。”
就这样,在王兴义的指导下,许东风与王光荣拐来拐去的,最后连号称熟悉西南地的王光荣,也转迷向了。
“爹,你是不是记错了?”
王光荣对着三轮车上坐着的王兴义就是发问,他双腿都蹬的发酸了。
王兴义说道:“没记错。”
由于玉米地比人都高出了一大截,几人就跟在迷宫里转圈似得,根本看不到两侧的任何一面。
“停!先停下来!”
王兴义拉了拉许东风的衣服。
许东风用手拉住刹车,回过头问:“大爷,咋了?”
王光荣连忙也用脚拖地停住自行车,回过头看着两人,他的自行车刹车早就成了摆设,因为老总鞋底刹车,一年都得换好几双布鞋。
只见,王兴义站在了三轮车上,但他年老体衰,身子骨早就缩水了一截,背也坨了些,看着干瘦干瘦的,站在三轮上都没有玉米杆子高,无奈的他对王光荣招手:“光荣,你过来。”
王光荣将自行车支到地上,然后走了过来:“干啥?”
“你上来,给我往西南看看,是不是有棵大柳树?”王兴义指着东南风说道。
王光荣眨眨眼:“你找柳树?”
王兴义点点头:“嗯!”
“你咋不早说啊?我知道那柳树在哪,咱们走岔了。”王光荣说着指着身后道:“早过去了。这条路不通柳树那里了。”
王兴义问:“你咋知道的?”
王光荣笑了笑:“那棵柳树,早被伐了。你要是按着柳树找,你找到猴年马月了。”
“砍了?”王兴义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王光荣道:“可不,那棵树挡着人家栽电线杆子,直接就被砍了,当年我还去捡柴枝了。那年砍的树不少哇,你忘了?那年我在院子里堆了好多树枝。你还骂我来着。”
王兴义似乎也想起来了:“就那年?你弄得院子里乱七八糟的。我说你的那次?”
王光荣连忙纠正:“你那可不叫‘说’,你那就差唾沫星子喷我脸了。”
王兴义面色不悦道:“行了,甭废话了,找到那棵柳树,就算找到东风大爷了。”
许东风连忙插嘴问:“光荣哥,那树被砍了,你还记得在哪吗?”
“当然记得,我都说了,西南地,可熟了,那是刘堂家的地。”王光荣开始炫耀起自己的人脉了:“当年那棵柳树,我跟刘堂一人一半,就是因为我跟刘堂关系不错,他才给我的。”
“刘堂?”王兴义眼睛眨了眨:“土改那年,那片拨给刘堂他爹了?”
王光荣点点头:“可不,那时候他爹还生气呢,说地里有棵大柳树,得遮住多少阳光啊,还说大队长欺负他人老实。”
王兴义没时间听这个,只问到:“那大柳树往东数五十来米,是谁家的地?”
“五十来米?”王光荣想了想,说道:“好像是张明顺家的地。”
“张明顺?”王兴义张着嘴想了半天,然后眼睛一凛对许东风说道:“那就没错了,你大爷现在,就在张明顺地里埋着。”
“真的?”许东风闻言又惊又喜:“那具体在哪?你还记得吗?”
“这得去他地里找找看,现在只记得,距离大柳树有五十来步。当年挖累了,还跑大柳树底下歇了片刻。”王兴义回忆似得说着。
可许东风又犯起了愁,心说总不能将人家张明顺的整块地都刨了吧?就算刨也得跟人家商量商量怎么个赔偿法吧,再者说,如果人家知道自己地里埋着一口棺材,会不会跟自己拼老命?
许东风将自己的想法跟王兴义说了,王兴义听了却说:“这个你不用担心,谁家地里都难说没埋着其他棺材,如果不是后世人早就忘了,估计谁家地里都得多一堆纸灰。”
“唉!要想富,敬祖墓啊,我感觉以后我死了,最多我孙子还能给我烧点纸,等重孙子出来,就没人记得给我烧纸了。”王兴义表现出了无限哀伤。
王光荣说道:“爹,你放心,我以后会教导后世子孙多多烧纸的。”
王兴义不悦的说道:“你不被重孙子忘了,就不错了。还教导?没你了,谁还听你的?”
王光荣不服气的想要理论,可许东风哪有心情听这个,眼看陈阿皮还有两天就要下葬了,刘飞燕的棺材也只能那个时候打开了,到时候,血骨花摘到了,自己大爷坟还没找到,这不白忙活了嘛。
王光义看出了许东风的焦虑,劝道:“东风侄啊,你也不用焦急,我陪你去张明顺家一趟,将这事跟他摊开来讲,他想要赔偿玉米损失,也就一垄地的事。他想要让起坟,那你就将你大爷的坟起走,反正只要顺着他的话办,他也不会强人所难。”
“这个倒是无所谓,无论多少钱,还是起坟,都同意。但就怕人家会觉得晦气,然后骂自己。”许东风无奈的说道。
王兴义笑了笑:“你多虑了,我就不信他敢连我这个老头也给骂进去?当年哪个坑,还是我挖的。走,想这么多也没用,直接去。”
可是,等三人来到张明顺家的时候,三人再度傻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