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阿皮慢吞吞的说出一个名字,每个字都还是拖的老长:“王——兴——义——”
许东风一愣:“王兴义?光荣他爹?”
“是——的——”
许东风不解:“他怎么会知道?”
“当——年——埋——你——大——爷——时——,他——被——安——排——挖——葬——坑——”
原来如此,许东风恍然大悟,他可不想去刘村找个瞎子来看,都说算命的都有残缺,是因为泄露天机太多,遭了天谴而至,从陈阿皮口中得知刘瞎子以前不瞎,后来在帮人指导迁坟时,突然之间就啥也看不见了。
对于这种邪门的东西,许东风尽量不想去接近,可当下自己能与陈阿皮对话这么久,其实就够邪门外加离谱的了。
许东风只好说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去找王大爷问问吧。看他还能记起来不。”
“好——”
许东风站起身说道:“如果,没别的事,我就先去了。还有两天你就该下葬了,别到时候还没找到我大爷的坟,可就迟了。”
“记——住——了——,要——多——给——你——大——爷——烧——些——纸——钱——,好——让——他——打——通——关——系——转——世——投——胎——”
许东风心中暗叹,一分钱不止难倒英雄汉,还会难倒鬼魂。
跟陈阿皮谈了这么久,也够累人的,对方都是一个字拖老长的音,语速慢不说,还透着一股地狱的深寒。
许东风听完陈阿皮的最后一言,心说找的到找不到还不一定呢,还烧纸钱?再说了,昨晚差点将自己这个亲侄子给活活掐死,我倒是当他是大爷,可他拿我当侄了吗?
许东风心生抱怨,但还是决定回去问下王兴义,这下他轻轻一拉门就开了。
这不拉不要紧,一拉门,一股大力向内压了过来,许东风被门给狠狠撞了下额头。
“诶哟——”
许东风被碰的向后一个趔趄,捂着脑袋痛呼:“搞什么?”
许东风怒视陈四军与代老花两人,只见代老花手里握着一捆麻绳,正担忧的看着坐在床上的秋英。
陈四军也是骇然的看着许东风:“你没事吧?”
许东风将手甩下,语气有些怒意:“我能有什么事?”
“我……我爹他没……没找你麻烦?”陈四军小声问道。
许东风摇摇头:“没有,倒是你,你爹有事跟你说。我先走了。”
许东风拨开两人就离开了。
随后身后传来陈阿皮喊陈四军的声音“四——军——,你——进——来——”
许东风心有余悸的扭头看了一眼,然后风也似得跑出了陈四军家,原来刚才的他是在强装镇定,不想被陈四军与代老花看扁。
大手刘正在刷着自己的锅,原来中午的饭已经吃完了,许东风不知不觉与陈阿皮聊了这么久,这会儿肚子里也有些咕咕叫了。
他想赶紧回家吃点东西,可他转念一想,陈阿皮说他大爷的鬼魂还在家里待着,走在路上他又犯起了愁。
上代的恩怨,不应该牵扯到下代身上啊,可自己与他说的清吗?谁知道这鬼是不是一条筋。
许东风叹了口气,作为一个男人,就算心里恐惧,也不能让自己媳妇受到伤害,怕就怕他大爷将邪火发自己媳妇身上。
想到此,许东风的脚步又快了些,等他回到家时,才发现是他自己多心了,他媳妇张春香正哼着小曲在院子里给花浇水。
张春香听到许东风进门,就放下了水瓢:“怎么才回来?没啥事吧?”
许东风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径直向着屋里走去。
张春香见许东风脸色不太好看,连忙就跟了进去,令她诧异的是,许东风开始在屋里翻箱倒柜了。
张春香来到跟前问:“你找啥?”
许东风低头翻着抽屉说道:“看有没有香烛之类的东西。”
张春香更加疑惑:“你找这些干啥?不过年,不过节的,给谁点啊?”
“给咱大爷!”许东风语气有些不耐烦。
张春香问:“大爷?哪个大爷?”
许东风叹了口气:“咱亲大爷!”
“好端端的,你咋想起来的?”张春香一把拉住许东风的胳膊:“你倒是说话啊。”
许东风甩开胳膊,解释道:“好?好个屁啊,今凌晨,就是他要掐死我。”
“啊?不会吧?”张春香瞪大了眼珠子:“你大爷也……也成鬼了?”
“哼哼——”
许东风发出一声冷笑:“真是想都想不到。”
接着许东风就将前因后果跟张春香复述了一遍,听的张春香双眼开始打量起了房间每个角落:“东……东风,你……你说你大爷,现在在……在哪个屋啊?”
许东风眉头一皱:“我哪知道?兴许鬼都喜欢黑屋子,只要没阳光的地方,都有可能是他的藏身之所。”
“黑……黑屋子?”张春香刚想说什么,突然隔壁就传来了《朝阳沟》的戏曲声。
“亲家母 你坐下
咱俩说说心里话
亲家母咱都坐下
咱们随便拉一拉
老嫂子你到俺家
尝尝俺山沟的大西瓜
自从孩子离开家
知道你心里常牵挂
出门没有带被子
失急慌忙离开家
你到家里看一看
铺的什么盖的什么
做了一套新铺盖
新里新表新棉花
在家没有种过地
一次锄把她没有拿……”
这声音直接将两人给吓愣了。
“谁……谁动我的放映机?”许东风脑门开始冒冷汗了。
张春香躲在许东风身后,结结巴巴的说:“你……你、你那个倒……倒电影带的屋子够……够黑……会不会是、是……是你大爷在作怪……”
“嘶——”许东风都惊呆了,这他妈的也太邪门了,这大爷会刮风下雨也就算了,这咋还他妈的放上电影了?自学成才啊?
“咋……咋办?”张春香被这唱戏声给搞的有些六神无主。
可许东风也好不到哪去,他甚至双脚都快站不稳了:“走!去……去看看。”
“我……我不敢!”张春香连忙摇手,如果真在黑屋子见到了许东风大爷,那她这辈子都别想正常了,非吓出神经病不可。
许东风骂道:“有我在,你怕个鬼啊?”
张春香说:“我怕被活活吓死。”
“大白天的,竟说胡话,我不相信我大爷真在里面。”许东风为自己打起了气,见张春香实在不敢跟着自己去看一眼,也就壮起胆子自己过去了,心说,青天白日的,总不能让人一直害怕个鬼吧?何况这个鬼,还是自己亲大爷,虽然没见过面,也没有遗像,但总算是骨血里都姓许。
许东风推开这扇传来戏曲声的门时,里面黑漆漆的,只有墙壁上的影幕还在咿咿呀呀的唱着,而放映机也在运行着,发出孱孱的声音。
许东风试着喊了一声:“大……大爷,是你在里面吗?”
但除了墙上的戏曲声外,没有其他的声音回答他。
许东风又唤道:“大爷,我是您亲侄,许东风啊!”
他故意将“许”字,念得特别重,这样可以让他大爷知道自己的关系,正所谓虎毒不食子啊,这大爷想必也不会不念亲情吧。
可是,他等了半天,都不见有大爷说话,只好壮着胆子走进了放映机,当看到插电的插板时,他惊呆了,放映机的插头,根本就没插进电插板里,也就是,现在的放映机根本就没用电在制动。
许东风被这怪异的一幕给惊的头发根都直起来了,这要说其中没鬼,鬼他妈都不信。
许东风咬着牙去按放映机的开关,只要那红色的按钮能将放映机给停下,可就算停下也没用啊,这东西现在根本就没用电,谁能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可,也不用解释了,因为他摁了一下红色的开关,发现放映机还是没停,朝阳沟继续在播放,许东风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嘴里不断再说:“完了,完了……”
突然,音响里传来一连串的声音。
“夺——妻——之——恨——”
“夺——妻——之——恨——”
“夺——妻——之——恨——”
“……”
许东风大惊,他不记得朝阳沟里有这句戏词啊,他连忙从地上站了起来。
当他看向影幕时,再次吓惨,只见影幕里有个脸色铁青的年轻人,穿着一条补丁裤子,在不断地说着四个字“夺——妻——之——恨——”
许东风吓的面无血色,这四个字怎么与自己大爷上吊时写的“夺妻之恨,不共戴天!”的前四个字一模一样。而且,那影幕里的年轻男子,跟死人的表情似得,眼里竟没有丝毫生机,正死死的瞪着自己。
“这人是谁?”许东风有些不敢想象,难道说,这就是自己的大爷?不会吧?他努力记住荧幕里那个年轻人,他要去找王兴义问个清楚。
想到这里,他慌不择路的跑了出去,连放映机也不管了,不是他不管,是他压根不知道该怎么关掉了,拔电源?人家没用电啊。摁开关?也没用啊,都摁七八下了。
许东风的脚步声惊动了同样被吓的不知所措的张春香。
张春香直接跑到院子里追问:“你去哪?”
许东风头也不回的喊道:“找王大爷去。”
张春香还没来得及再问,许东风早就跑没影了。
张春香扭头看着那放着电影的门口,也浑身一个激灵跑到了大门外。
幸亏这是白天,若是换做晚上,这两人若是不吓出个毛病,那可就真见鬼了。
再说许东风,鞋子都差点跑冒烟,当他敲响王光荣家生锈的铁皮门时,他心惊的扭头想身后看,生怕有东西跟着他。
没多久,门开了,是刘翠萍。
刘翠萍诧异的看着许东风:“你这是咋了?”
许东风大口的喘起了气:“呼——我……我找王大爷,他在……在家吗?”
刘翠萍点点头,将许东风让了进来:“你进来吧,我爹在屋里午睡呢。”
许东风走了进去,随着刘翠萍来到王兴义的门前,刘翠萍对着里面喊了几声:“爹——爹——”
刘翠萍喊了几声,屋里传来王兴义的声音:“翠萍啊,什么事?”
刘翠萍说:“东风找你问点事,你起来了吗?”
“哦——”王兴义随后说道:“让他进来吧。”
刘翠萍扭头对着许东风说道:“进去吧,门应该没插。”
许东风点了下头,掀开竹帘,就推门进了去。
刘翠萍打着哈欠回自己屋了,看来,她也刚才在午睡。
屋里王光荣躺在床上问:“谁啊?这个点来敲门。”
“嗐——许东风呗——”刘翠萍说着走向床边想要再休息会儿。
“老许?他来做什么?”王光荣纳闷的问了句。
刘翠萍躺到床上说道:“谁知道?看他的样子,跟见了鬼似得。”
“不要乱说话,你忘了喜子娘了?敬天敬地敬鬼神。”王光荣煞有其事的对着刘翠萍就是小声训斥。
刘翠萍翻了个身:“我是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
刘翠萍虽然这么说,但还是挺感激当年那个程老九的鬼魂的,居然将王光荣给吓的戒赌了,要不是李运城千叮咛万嘱咐不准再靠近那个坟头,她都想去给对方上三炷香表示谢意了。
再说许东风,进到王兴义屋内,见屋里的摆设还是挺有年代感的。
王兴义盯着许东风问:“东风啊,你找我有事?”
许东风脸色难看的点了下头:“嗯!我来问问你,还记得我大爷吗?”
王兴义也许有些年纪了,脑袋不怎么灵活了:“你大爷?谁啊?”
许东风说道:“是许大平。”
“这……”王兴义想了半天,这才想了起来:“你说的是许大孩儿啊?”
“许大孩儿?”许东风有点疑惑了。
王兴义这才笑道:“哦,跟你说,你也不知道,这是许大平的外号,我们都那样喊。不过,你大爷他都死快五十年了,你咋想起问他来了?”
许东风哀叹一声:“实话跟你说吧,我大爷他……他出来闹腾了……”
“啊?”王兴义听到这句话,差点一口气没上来:“你……你再说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