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怎么说,在代老花的好说歹说劝说下,许东风一脸不情愿的跟在了他身后。
代老花有点想笑,看来他的劝说中,至少有一半的恐吓成分。
许东风一言不发的沉着脸跟着,嘴巴默默地动着,像是在抱怨,也像是在咒骂,可他没发出一丝声音。
等他们一前一后来到陈四军家门口时,那张遗像赫然还在桌子上放着,代老花的灵棚又重新搭上了,只不过又固定的结实了,加了好多条粗竹竿。
许东风看着那张遗像停住了脚步,他只觉得这张遗像透着恐怖阴森,让他有种深深的厌烦和恐惧感。
代老花回头笑了笑:“别看了,正主在里面坐着呢。”
许东风叹了口气:“真是祸从天来。老子招谁惹谁了。”
这时从陈四军家的大门里跑出来一脸焦急的陈四军。
当他看到许东风站在灵棚前时,焦急的跑了过来,嘴里不停地道歉:“实在对不住啊东风。”
许东风摆摆手:“唉!先看看再说吧。”
陈四军连忙从兜里掏出几张一百元的大钞就要往许东风兜里塞:“无论如何,你都得收下啊。”
许东风连忙推搡:“先别……还不知道咋回事呢。”
陈四军说:“别管什么事,一会儿他说啥就是啥,你顺着他的意思,就算帮了大忙了。”
许东风眉头一皱:“究竟怎么回事?你爹到底要闹什么?”
陈四军摇摇头:“不知道,他就会喊你的名字。”
许东风又傻眼了,心说老子又不是他儿子,只是个放电影的,难道真因为一个电影对自己“念念不忘”?这肯定够不上啊。
陈四军见许东风眉头皱着思忖,也不知他到底答不答应,连忙转头看向代老花,眼珠子一转,将钱塞到了代老花手里:“你先替他收起来。”
代老花耸耸肩,毫不客气的装进了兜里。
许东风看到这一幕,脸上更加不悦,可他还能说什么?这代老花已经替他答应下来了,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许东风为难的说道:“那……那咱们先进去看看,如果真的办不到,你也别埋怨我。”
陈四军赔着笑点头:“只要顺着他的意思就行,应该没什么过分的问题。”
许东风见话已至此,也不再迟疑,三人鱼贯而进。
院子里稀稀拉拉的站着几个人,见几人进来,连忙围了上去。
“东风来了啊?”有几个人认识许东风,纷纷笑着向其打着招呼。
但许东风看着他们的笑,心里很是没底。
陈四军尴尬的瞪了他们一眼,那些人也识趣的离开了。
接着许东风随着陈四军来到了屋里。
令许东风没想到的是,屋里黑压压的全是人,成三结队的在一旁小声嘀咕,他们见到许东风来了,屋内瞬间鸦雀无声。
许东风被众人盯着很是不自在。
代老花连忙喊道:“你们赶紧都出去。”
那些人才有些不情愿的来到了院子里,看来,大部分人都是来看热闹的。
屋里这下只剩下陈四军、许东风、代老花三人了。
许东风小声问:“人呢?”
陈四军与代老花指着一个门说:“里面。”
许东风点了点头:“走,进去看看。”
“这……”陈四军与代老花对视一眼,显得有些踌躇不定。
许东风眉头一皱:“怎么?”
陈四军凑到许东风跟前小声说道:“只许你一人进。”
许东风眉头皱得更深了:“这是什么意思?”
代老花说:“早上,四军是被凳子砸出来的。而且他爹不允许任何人进屋,只要求你进。”
许东风诧异道:“……这……跟我究竟有毛关系?”
陈四军也不知道,代老花更是摇头:“谁知道?”
许东风干叹一声,说:“我也不敢进啊,今早你爹差点把我给掐死。”
陈四军糊涂了:“怎么个事?”
代老花在旁边帮许东风解释了起来。
陈四军听的更加糊涂了:“不对呀!我爹既然在你媳妇身上,有啥话,不能对你说的?偏偏要等到现在?还有,看我爹的样子,没打算要你的命啊。你跟我爹到底对上话了没?”
许东风小声道:“这倒没有,一句话也没说,张嘴就咬,上身就掐脖子。我他妈的还不知道哪里得罪你爹了。”
陈四军摇摇头:“不对,绝对不对。我爹提你的时候,语气中好像有……有歉意。”
“歉意?”许东风有点傻了。
陈四军点点头:“嗯!没错,好像是这样的。”
许东风有些哭笑不得,凌晨三点时,自己差点被咬死,那可不像是道歉的意思。
代老花说:“别管如何,先进去问清楚经过。”
许东风还是有些心有余悸。
代老花说:“别怕,我们就在门边站着,只要他敢掐你,我们进去就将他捆了。”说着指着门边的一捆麻绳说道:“你看,绳子都准备好了。”
许东风暗暗骂娘,谁知道是他的牙快,还是你们捆得快,这种事也忒他妈的危险了。
许东风无奈的说道:“那你们速度要快,别到时候我脖子都咬断了,你们还听不见。”
代老花说:“你进去别关门,露个缝,我们好听见。”
陈四军也说:“我们会见机行事的。你放宽心。”
许东风听了又是苦笑一声,放宽心,如果换做是你,你会放宽心?
不过,事已至此,不进也没办法了。
许东风来到门前,思索再三,还是推开了厢门。
里面的窗帘拉着,有些阴暗。
但床上却坐着穿孝子的女子,背对着许东风。
许东风咽了口口水,挪了进去。
许东风刚进屋里,门嘭的一声关上了。
这声响吓得许东风一激灵,连忙转身去拉门。
可他拉了半天,门竟丝毫未动。
“哎哟,我滴妈耶——开门啊。”
“别——喊——了——,他——们——听——不——见——的——”
许东风身后传来一个阴森缓慢的声音,这声音,太熟悉了,这不就是梦里陈阿皮的声音吗。
“陈……陈、陈、陈大爷?”许东风看着床边坐着的孝子女子,应该是陈四军的老婆王秋英。他上下牙齿打着颤,心里害怕极了,想骂又不敢骂,生怕惹急了对方。
王秋英就坐在床边一动也不动,但声音却发出老人的声音,飘了过来:“你——坐——下——”
许东风怕的要死,别说坐了,他现在连动都不敢动了,他后背紧贴着门,能与对方拉开距离,就拉开距离:“您……您就这样……这样说吧……我……我听得见……”
“你——不——坐——,我——就——去——你——旁——边——”
“这……这……这、好……好吧……”
许东风宁愿选择坐下,也不想王秋英过来。
许东风找了一个安全距离假装坐下,结结巴巴的问:“陈……陈、陈大叔,您找我来,是……是为了什么?”
“你——不——要——怕——”
许东风都想哭了,不怕,不怕才他妈怪,你真是坐着说话不腰疼啊:“我……我、我不怕。您……您说……”
“我——找——你——来——,是——有——事——相——告——”
许东风诧异道:“啥……啥、啥事啊?”
“那——晚——刮——风——下——雨——,不——是——天——意——”
许东风问:“那……那、那是啥?”
“是——你——大——爷——”
“大……大爷?”许东风差点以为听错了,怎么还带骂人的?
“你——大——爷——来——找——我——算——账——了——”
许东风眼珠子都瞪大了,原来他嘴里说的大爷,是指许东风的大爷啊:“我大爷……为啥找你算账?你欠他钱了?”
“比——钱——更——重——要——”
许东风眉头一皱,比钱还要重要?那会是什么。
“我——知——错——了——”
许东风被这突来的道歉,给搞得差点没反应过来:“你……你究竟欠啥了?我……我、我大爷他都……都死快五十多年了……我都不知道他长啥样……”
“他——回——来——了——”
许东风更加吓得不知所措:“什……什么叫……叫他、他回来了?”
“他——现——在——就——在——你——家——里——”
真是不能听鬼说话,越听越害怕。
许东风都惊的站了起来:“真……真的?”
“千——真——万——确——”
“他……他、他回来干啥?”
“找——我——算——账——”
许东风这下慌了:“所以,你今天掐死我时,我大爷在保护我?”
“不——是——,想——要——掐——死——你——的——是——你——大——爷——”
“呃——”许东风听傻了:“怎么会?我是他亲侄……”
“你——帮——着——他——的——仇——家——放——电——影——,他——不——高——兴——”
许东风总算听出个所以然了:“仇……仇家?你是说……你跟我大爷有仇?”
“是——呀——”
“什么仇?”
“夺——妻——之——仇——”
“夺妻?”许东风可从来不知道有这么个大娘啊:“我听我爹说,我大爷是个光棍。死的时候摔盆,还是我堂哥摔的。”
“你——听——我——慢——慢——讲——”
许东风答应一声:“好……好吧……”
许东风就这样耐心的听着陈阿皮讲起了过往一段孽缘。
那是在1942年期间,也就是四十九年前,当时年轻的许大平与陈阿皮是很不错的朋友,两人从小玩到大,许大平家在西街头,陈阿皮家在东街头,本来两人也没有任何交集,可是一次野坑里游水,七岁的陈阿皮差点溺水,被八岁的许大平给拉了一把,这才保住了一条小命,从此两人就成了很要好的朋友,白天一起出去打鸟、坑里游水,晚上留在对方家过宿,外人看到了,真以为是亲哥俩。
但随着年龄的长大,两人都到了适婚年纪,镇上的媒婆却往陈阿皮家跑,原因是陈阿皮家殷实,而许大平家就家徒四壁了,许大平常常因为一条裤子要补十几个补丁而犯愁。
陈阿皮家庭虽然殷实,但却没丝毫忘记这穷哥们的恩情,救命之恩啊,可是说忘就忘的?而且又有了十多年的兄弟情义,就更别提了,所以陈阿皮经常背着家里人,将自己的旧裤子送给许大平。
许大平虽然穷,但长相却是一表人才,镇上南街有个姑娘叫刘飞燕,长得也如出水芙蓉,小巧玲珑,一笑还有两个酒窝,甚是好看。
有次,许大平被家里的大人安排去街上拾粪,因为都成大小伙了,他怕自己拾粪被人看见了,面上难看,就找了个小胡同睡大觉了,他将粪筐放到一边,又用草帽遮住了了脸,很快就睡着了。
正好这天刘飞燕出门去打香油,见自家门前有个小伙睡大觉,而且那小伙的粪筐还传出恶臭,她肯定不乐意了,上去就驱赶许大平。
许大平将草帽拿下,一张俊脸露了出来,刘飞燕也是少女怀春,看了这一眼,就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许大平也被刘飞燕的美丽给吸引住了,许大平连忙露出温和的微笑,背着粪筐逃跑了。
刘飞燕捂着嘴在后面偷笑。
后来,每次让许大平拾粪的时候,他就专挑这个胡同口偷懒,刘飞燕也跟说好了似得,每天都会出来看一眼,渐渐地两人开始了眉目传情。
两人都对彼此心生爱慕之情,刘飞燕丝毫没因为对方是个拾粪的小伙而心生鄙视,但许大平却有些自卑感了。
终于有一天,刘飞燕对其说出了爱慕之情,那时候也是讲究门当户对、媒妁之言的,许大平深知要想娶刘飞燕,必须家人上门提亲。
许大平兴高采烈的跑回家中,将此事说于父母听了,许大平父母也是高兴的无以复加,心说长子有出息了,接着就去找媒人提亲,可是等媒人去了之后,却被刘飞燕的父母推了出来,嘴里大骂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不同意。
许大平一下就蔫了,陈阿皮听说了,就去许大平家劝说。
而刘飞燕也在家里闹,一哭二闹三上吊,但不起任何作用,父母不同意就是不同意。
后来两人都死心了。
但让许大平感到意外的是,好兄弟陈阿皮要先结婚了,许大平为其也是高兴,可婚礼那天,许大平傻眼了,因为新娘不是别人,正是刘飞燕。
许大平感觉天塌了,地陷了,自己最好的朋友居然娶了自己的对象,这让他感到了深深的背叛,敬酒时,许大平流着泪大骂,从此与陈阿皮恩断义绝,老死不相往来。
陈阿皮想要解释,许大平却没给他机会,当晚,受不了打击的许大平,就在自己屋里上吊了,还在墙上留下一行字“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许东风听完陈阿皮的讲述,已经是十二点的时候了,他的震惊程度不亚于惊雷轰顶,没想到上辈还有这等“恩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