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宴清两人一出韩府就回到宫中,清水县的消息已经放在桌案上。
除开一封密信外一同送回的还有一幅画。季宴清下意识先打开了那幅画纸,看清画中人的一瞬间,他心跳停了一会。
虽然画中女子脸上不知道涂了什么黄黑一片,但是他还是能一眼认出来,她是宁宁。
画中阳光正好,宁宁正躺在椅子上,在那简陋的小院枯树下晒太阳。
虽然画技拙劣,远远不及他亲自画好给惊影带去的画像精致,但是画中人姿态放松晒着太阳,瞧着好不惬意,季宴清气的直磨牙。
盯着那画纸看了好一会才将画纸收好。近两个月,她才他身边离开整整五十二天!
他在这日夜难眠,她倒是惬意的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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惊影信中说她在清水县结识了一个衙役的老婆,得了她照拂,赁住在清水县城南的一个破院子中。
好在只住了她自己一人,并没有同那个野男人厮混在一起。季宴清冷哼一声,算她识相。
在往下看,季宴清眉头皱的越深,信中说她住下来后,便同一个熟悉水性的老艄公整日泡在河水中。
她同人说是找什么兄长的尸体。她哪来的兄长?宁峥不是活得好好的在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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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目的明确,自兴平县脱困后便乘船直奔这清水县,去了后又整日泡在水里,那她在河水中找什么呢?
“她到底在搞什么鬼?”
总管太监于海被这质问吓一跳,看了看夜色已经亥时了,殿下他还在书房盯着信拧眉,似乎很是疑惑,
忍不住开口劝道,“殿下,夜深该安歇了,明日还要上朝呢。”
季宴清把信收起来放进锦盒,他现在完全猜不到宁宁在水中找什么。
回到紫宸殿,看着门上木质的匾额,忽然想起来他曾题写的匾额,“沁芳殿可收拾好了。”
于海连忙道,“殿下放心,奴才一早就让人收拾妥当,里面的伺候宫女太监都安置进去了,对了,殿下上次送来的那个婢女也在里面。”
说到那个轻烟的婢女,想到方才没有答案的问题,她是宁宁的婢女,说不得会有答案,“走,去沁芳殿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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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芳殿离他住的紫宸殿只隔一个花园,是东宫中离他最近的一个宫殿。
他没惊动别人,只带着于海两人借着月色走过去。
紫宸殿没有主子,管事宫女早早命人熄了院中的风灯,宫墙内漆黑一片。
季宴清站在门口,于海看他有意进去,便拍了拍门,很快,朱红的大门从里面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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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烟不是宫中的宫女,被季宴清送来这沁芳殿后一直备受排挤,管事宫女日日让她在院中守夜。
夜间天气寒凉,今日她如往日一样抱臂坐在屋檐下守夜。
她在想自家姑娘,也不知道她怎么样了。是跟那个叫陈铭的马夫走了吗?也不知道能不能过上自在生活。
当初在宁家,她就一直觉的这个马夫有意无意接近她,暗戳戳打听她家姑娘,后来离宫动乱,陈铭也是第一个奔过来找姑娘的。
不过她没告诉太子陈铭的事,她看出来了,姑娘不喜欢太子,也不喜欢都城的宁家人。
她若是能跟着那马夫离开都城,能自由自在生活,她也能对逝去的婶婶有个交代。
听到有人来敲门,连忙起身来开门,看到来人是太子,连忙跪地行礼,“奴婢叩见太子殿下。”
“起来吧。”
季宴清懒得同她绕弯子,在檐下坐下,“你是五岁因为家中发了大水灾,当街插标卖首,才被宁宁母亲买回去的是吗?”
“是。”
“你们三人一直生活在蜀地的眉州南安县,这么多年从未出过县,直到去年被宁家人接出来?”
轻烟点头,他又问道,“你知道清水县吗?”
见她疑惑不似作假,季宴清出口提醒道,
“你们坐船来都城的路上,宁宁在清水县第一次跳了河寻死,三日后,船只入了利州境内,她又跳了一次。”
轻烟想起来此事,怕这太子又拿着傅郎君的事难为姑娘,连忙解释道,
“姑娘是离开故土不适,才会一时想不开,不过后来就好了。”
季宴清瞥她一眼,这婢女倒是忠心,处处为她那主子遮掩,“宁宁在清水县可有什么故交旧友?”
“没有,我们只是路过,除了姑娘一时想岔了跳了水,同那再也没什么干干系的。”轻烟连忙解释道。
这婢女说的和他知道的基本一致,应当属实。
季宴清心道那真是见了鬼了,宁宁她脑子坏了不成,天天往水里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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沁芳殿自打修缮好,他还未来过,便顺势围着宫殿走了两圈看看成果。
殿内管事宫女被动静惊醒,看到是太子殿下驾临,连忙跟前伺候着。
沁芳殿占地宽阔,院子极大,殿内修缮的很用心。墙壁镶嵌了宝石,在烛火下映照出绚丽的光彩。
书案用的上好的黄梨花木,他当初让人特意搬来的,让她能安心练练那手狗爬字。
季宴清倒是算得上满意,“于海,做的不错。”
两人正准备回寝宫休息,路过院子角落,一盆花枝残败的石榴花被扔角落的台阶下。
季宴清走过去,盯着那一地红艳艳的石榴花落瓣瞧。
石榴花颜色正红,喜庆,又一向有着多子多福的寓意。
于海当初特意让司农卿搬来这的,本想讨个好寓意,没想到这的管事宫女办事如此蠢笨。
于海看太子殿下注意那盆花,向着管事宫女呵斥道,
“你这沁芳殿的管事宫女是怎么办事的,这种破败的花竟然也敢往这送。”
管事宫女一听办错事,怕被责罚连忙推诿道,
“这是那唤做轻烟的婢女搬到这,她说主子不喜欢红色,我才搬到这角落的。”
季宴清像是发现什么,猛的转身,“你为什么说宁宁不喜欢红色?”
轻烟不知道他为什么这么问,如实道,
“小时候姑娘同邻居小孩玩耍,他磕破头满身的血,姑娘当时年岁还小,当场就吓晕了,醒来就看不得红色了,会晕厥的。”
在利州墨江院子的几棵海棠树,其中就有一棵是正红色。
她还折了海棠花枝在屋内插瓶,花瓶中就有红色的花枝,她若是害怕,怎么可能拿来插瓶。
别院时他还送过一件正红的斗篷给宁宁,她当时还穿了。
季宴清回到寝殿,却是无心睡觉,心中不断翻起惊骇。
插瓶的海棠花颜色,斗篷的颜色,其实这些都是很小很小的小事,放到别人身上他都不会记得,但是很多同宁宁相处的细节总是像是刻在脑子中。
海棠花的插瓶是宁宁喝醉酒那日看到,他抱着她送她回屋,窗下罗汉榻上放着一个白瓷的胆瓶,她加了水,上面插着几只各色的海棠花枝。
她是有些天分的,那各色海棠花枝被她摆弄出奇怪的造型后,意外和谐起来,莫名的好看。
斗篷也是,本就是普通的衣裳,他却能清晰的记得她呼着热气,半张脸埋入斗篷的白绒绒毛边的样子。
几乎那婢女一说,他立马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他双手枕头,强迫自己冷静思考,宁宁身上定是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他得出结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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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一早,季宴清便将六部尚书叫到书房,“孤有要事出去一趟,来回要上七八日,孤不在期间就由你们共同辅政。”
几人间一番眉眼官司,很是不赞成太子此时离开都城,还是七八日这么久。
韩太傅开口劝道,“此时朝堂尚且不稳,若是殿下不在,我们怕是不能辖制......”
季宴清不耐烦打断,“事到今日,孤难道还受这些人要挟不成?去告诉他们,不满意的自行辞官归乡,永不录用。”
把人打发走,叫了吴今进来,“可准备好了,何时可启程?”
昨日半夜殿下传令说要亲自启程去清水县,要他做好准备,他已经打点好了,
“沿途驿站已经着人先行出发打好招呼,船只也已经备好,即刻便可启程。”
季宴清一刻也等不了,他倒是要去看看,他的宁宁身上到底有什么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