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正常的选亲大典应当如宫唤羽那回一样,拣一个喜庆的吉日,新娘们也身着红衣喜服,头戴金冠,列阵在堂中,由公子们探看亲选。
外头也处处高挂红绸,敲锣打鼓的,喜气洋洋,好不热闹。
虽说这是少主与宫主选亲应有的规格,而非普通人能拥有的,但宫子羽如今作为执刃,比着宫唤羽的例子,再厚上三分也是应有之理。
总之,原不该这样草率又简陋——长老们请宫子羽来,直白地一问,又等他随口答复过,这就算是完事了。
但宫门前不久才举过丧,照理是不该连着办喜事的。
若非宫门选亲是好些年才有这么一回,而选亲的消息又被泄露了出去,下一回还不知道得过多久,又还有没有机会举办的话,宫子羽是千不该万不该在父兄新亡,尸骨未寒的时候就办什么选亲的。
眼下既然是避无可避,实在要办,那未免冲撞,就不宜有什么大阵仗了,那些铺张排场同样是能免则免吧。
而且,说实在的,长老们对此也属实是有些心理阴影了,办一回选亲大典,紧接着就送走了一位执刃和一位少主,这要是再办……还不知道又会发生什么事儿呢?
前车之鉴,实在是不得不警醒啊。
再加上,三位长老也多少听说过宫子羽与一位新娘走得很近的消息,他又曾三番五次地到访女客院落,新娘子们想必也大都见了个遍。
长老们于是便想,不如先问一问子羽,看他有没有什么想法,若是他真答不上来,那再把新娘子们列队招来,由他近看细选,也不迟。
所幸宫子羽在除了和宫尚角、宫远徵针锋相对的时候外,并不总是那么胡搅蛮缠,听不进人话的,他听了长老们的意思,当即否决了他们的备选方案,只说:“不必那么麻烦了,费时又费力。”
宫子羽踌躇一二,想了又想,终究还是说出了他心中念着的那个名字:“我就选云为衫,云姑娘做我的新娘子。”
长老们随即便嘱咐手底下的黄玉侍卫们,“去将云姑娘给请过来。”
宫子羽选归选了,但他们作为长老,也作为长辈,多少还是要看上一眼,替他稍微过个目的。
问完宫子羽,长老们便又将试探的目光转向了被哥哥挡去了大半身影,事不关己,正无聊地在原地踱步的宫远徵,“远徵虽然未到年纪,但宫门选亲近几年恐怕是办不得了,与其拖来拖去,拖过了年岁,倒不如也趁此机会选个亲,只等过两三年,年纪够了再成亲就是了。”
其实长老们原本还想摸一摸宫尚角的底,问他要不要也选一下——他们当然知道宫尚角和宫明商情投意合,但……宫尚角背后已有角宫和徵宫了,商宫若也因两宫结了姻亲的缘故而慢慢靠拢他们,以致角宫与羽宫的实力失衡,那终归不是一件好事。
要知道,论能力,宫子羽本就比不过宫尚角,而宫明商虽然只是一介女子,但她的精明能干,宫门上下也是有目共睹的,别说宫子羽未来的妻子了,就是宫子羽本人,也未必抵得过一个宫明商。
要是放任宫尚角和宫明商强强联合,就算宫子羽如今能勉强坐稳这个执刃之位,他们长老院也暂能安然无恙,但只要宫尚角和宫明商存了反心,只怕过不得两三年,他们这些老骨头和宫子羽这个势弱的执刃恐怕都能叫他们俩给一并掀翻了去。
所以,他们还是要早做打算的,哪怕只是让这两人心中互生猜忌,没法再像从前那样团结,齐心协力也好。
但长老们看了看在场的人,心思转了一圈又一圈,到底还是放弃了这个太过危险的想法,他们若真问出了口,只怕就要被除了宫子羽以外的其他人集体围攻了……暂且还是不要做这么没有把握的事情了,以免引火烧身,便只先逮了宫远徵这一只稍微软些的柿子揉捏。
宫远徵还没回答,宫子羽已是看好戏般地笑了起来,语带挑衅地说:“远徵弟弟自来心高气傲,眼高于顶,可是这一回倒是要委屈你选我剩下的了。”
宫远徵向来是最经不得激的性子,但这一回,他却没如宫子羽所愿,先露出什么暴跳如雷的囧样,而是双手抱臂,故意撇一撇嘴,做出一副十分嫌弃的模样:“倒也不必抱歉。”
他有意胡说八道,便将宫子羽的挑拨说成是未能满足弟弟所需的歉意,又说。“这一拨新娘我本也没一个能看上眼的,我可不是什么会放低自己标准,去迎合别人的主儿。”
一面又将声量压低,压到宫子羽能听得一清二楚的程度,嘟囔着说,“就更别说你的云姑娘了。”
——别说委屈我选你剩下的了,你的云姑娘……说实话,也就那样吧。
这下宫远徵是没急眼,心上人被他说嘴的宫子羽却先急眼了。
“好了好了,”长老们也算是见怪不怪了,他们本也只是顺嘴提上一遭儿,宫远徵年龄确也不够,他既然不想选,他们便也不好过于强迫,便只是为这兄弟俩打起了圆场,“远徵不选就不选吧,兴许你的缘分不在这里头呢。”
宫尚角此时便也带着笑,慢悠悠地补了一句:“是,远徵,听到长老们的话了吗?别太在意,来日总归是有更好的在等着你呢。”
……
云为衫就是在这样的情形下被带到长老院的。
长老们见她本就有几分爱屋及乌的好感,而云为衫的到来又变相地给长老们解了个围,是以三人打量她的目光里就更带了几分满意。
他们正要说如今还不宜大办喜事,不如就由子羽先将云姑娘带回羽宫,做他的随侍,等丧期过后,再为他们举办婚事。
却不承想,宫尚角又在这时候冒了头,他朝着长老们拱了拱手,便道:“子羽弟弟既然选了云姑娘,那么按照规矩,也是为了以防万一,合该再核查一下云姑娘的身份才是。”
他说得隐晦,但在场诸人又有谁不明白他的意思呢?不过是怕云为衫又是潜在的无锋细作罢了。
宫尚角这话确实在理,长老们虽然疑心他是不是又想在这上头挑刺儿,找宫子羽的麻烦,但还是忍不住想要赞同一二。
可宫子羽就没有长老们那样的平常心了,他正想替云为衫发声——好端端的,凭什么就把人家看作是无锋细作。
却不想宫尚角已然扭头,冷言问云为衫:“云姑娘有什么异议吗?”
云为衫心里正打着鼓,但她显然是没法在这个节骨眼上说“不”的,便只好摇一摇头,“并无。”
云为衫先一步答应了下来,宫子羽这时倒也不好再改口了,只好咬着牙说道:“该不会要核查个十天半个月吧?”他满是怀疑地望向宫尚角。
“子羽弟弟大可放心,”宫尚角漫不经心地一笑,“角宫的信鸽和人力十分充足,查这点小事要不了这么久的功夫,你只要静心等待结果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