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之大,本就是常人难以想象的。
而江湖中的血雨腥风,更是从未止息,全不似那些不谙世事,一心只沉浸在自己美好幻想中的人所以为的那样——风平浪静、无波无澜,人人皆是秉持着一副侠义心肠的大善人,又或是救苦救难、忠肝义胆的盖世英豪。
数不清的恩怨情仇、斩不断的刀光剑影、猜不透的鬼蜮伎俩、避不完的围堵截杀……
前一刻兴许还是风雨同舟、患难与共,并肩作战想要努力突出重围、逃出生天的好兄弟,后一瞬便有可能成为因利聚散、拔刀相向、互相下了狠手,不留半分退路的生死仇敌……
这些并不纯真,也万万称不上美好,甚至是过分丑恶,异常阴暗,凸显了人心叵测的世间百态往往才是这偌大江湖的常态。
昔日如此,今时亦然。
更何况,现如今的江湖早已不复当年那百花齐放、流派频出的热闹盛景,唯余两家独大。
一是恶名昭彰、行事狠辣,立志一统江湖,主张“顺他者昌,逆他者亡”,信奉“刀剑加身、以武服人”,为达目的可谓是不择手段、誓不罢休,动不动就是诛人满门、灭人全族,早有凶名在外,直令人闻风丧胆,唯恐避之不及的杀手组织。
——无锋。
其二,便是被各武林世家视作是抗击无锋的最强者、领头羊,希冀着对方能如天降大任、承天之佑的救世主一般,高举诛杀无锋的大旗,引领他们拯救万民于水深火热的危难之中。
实则,却是主张消极避世,龟缩在旧尘山谷已有百年之久的——宫门。
自然,眼下的江湖纷争、风雨飘摇之象,也大都是因这两家而生的。
虽然如今,宫门之外的风风雨雨、是是非非尚且没能越过宫门的重重守卫,彻底攻破旧尘山谷,冲击到仍困居在深山当中的宫氏族人。
但也可以想见,以无锋的决心与手段,宫门的太平日子,恐怕是所剩无几,不会太长久了。
——
彼时,商宫。
宫明商正端坐在高高的书案前,一面仔细翻阅着经手下人层层筛选、核查、整合后,方才呈递上来的信报,一面时不时择出一封内容紧要的,递与守在一旁的青玉,待她粗略一扫,心中有了大致印象后,便又你一言我一语地低声商议起来。
两人就这样开始了她们极为日常,却又不为人所知的密谈。
只是说着说着,忽而便有一连串清脆悦耳的铃铛声自院外响起,由远及近、渐频渐密,好似一曲欢快活跃的小调,哪怕未见其人,只闻此声,却也能猜想得出——铃铛主人今日的心情相当不错。
耳聪目明的姐妹俩不由相视一笑,联手收拾起了桌上的密信,将它们规整好,一叠又一叠地塞回暗格中,嘴上则默契又笃定道:“肯定是远徵来了。”
毕竟,在宫门的地界上,这样的铃铛声永远只代表着一个人。
那便是徵宫,宫远徵。
果不其然,不消片刻,宫远徵便已快步走到了书房外,他轻敲了敲门,还未等屋内人做出回应,便兴高采烈地大喊起了“姐姐”,赤诚且热烈地宣示着自己的到来。
宫远徵在明商这儿一向是有着来去自由、畅通无阻的通行权的。
无论他几时来,无论他为什么来,只要他想来,明商从来都是高高兴兴地接待,从没有丝毫不悦与半句责难。
宫门人人都道徵公子孤戾冷情,是个无血无肉,不识伤痛,甚至不会哭的小怪物,但在他喜欢的哥哥姐姐——宫尚角和宫明商看来,宫远徵永远都是他们乖顺听话,需要保护的好弟弟。
当然,宫远徵也的的确确是个懂事的孩子,他并非鲁直莽撞之人,虽然总喜欢黏着姐姐,冲姐姐撒娇,却也明白男女有别的道理,因而造访商宫的时候,从不会像在角宫那样,贸贸然地推门而进。
再说了,姐姐柔弱,又怎么能跟尚角哥哥一样,经得起他的横冲直撞?
是以,哪怕再想见到姐姐,宫远徵也只是乖乖地抱臂倚在门边,一边等待着姐姐的呼唤,一边暗想——女子见客,总是要多打理一阵的,即便他是姐姐的宝贝弟弟,那也是一样的道理。
直到青玉来为他开了门,宫远徵这才兴冲冲地一路奔向坐在主位上的宫明商,那一头的小辫子同他发上的一大串铃铛都随着他的步伐,一道摇曳出了欢快雀跃的弧度。
他手忙脚乱地解下自己腰间的暗器袋,匆匆展开,就要同姐姐献宝:“姐姐,你快来看我最近的研究成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