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黄主任。
七院急诊科的大魔王,也是许沁最畏惧的带教老师。
当然,不止黄主任,还有她身后零零散散跟来的一众医生与护士。
然而,不管是谁,只要进了帐篷,第一件事便是用嫌恶、鄙夷的目光,不住地打量着许沁和宋焰。
仿佛他们是什么未被及时回收、净化处理的有害垃圾,哪怕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什么都没做,什么都没说,大家也会不自觉地嫌弃他们弄脏了自己的眼睛——觉得他们存在即错误。
可这不是七院的大家囿于成见,门缝里看人,把人看扁了。
而是他们罪有应得的!
——
黄主任气势汹汹,好似携了滔天的怒火一般,健步如飞,快步而来。
黄主任实在是百思不得其解,她活了这么大岁数,也在医学界努力打拼了这么些年,不敢自夸自耀说是什么权威的专家学者,却也觉得自己勉强算是一位资历深厚、见多识广的老医生了。
从业这么多年,她什么疑难杂症、家庭纠纷没见过?
可是,饶是如此,黄主任也从没有听过这么离奇古怪、滑稽可笑的事情!
不需要任何辅助手段,一眼就能定人生死?
这究竟是救死扶伤的医生,还是专门收割人命的死神?
孩子还活着,有微弱的动静,说明母亲处于刚刚死亡或是假性死亡、深度昏迷的状态,正是黄金抢救期。
你不做任何急救措施,努力一把,上来就说要弃大保小、剖腹取子?
这是在救人,还是在杀人!
就是心狠手辣的刽子手还知道给人一个痛快呢,你偏要软刀子割肉,不用任何麻醉药物,给人硬生生拖死、痛死吗?
身为规培生,竟还敢越级越权,在没有任何资质的情况下,胆大包天地准备自行手术。
谁同意了,又有谁认可了?
这桩桩件件,要不是有人证在场,信誓旦旦、一五一十地描述着,黄主任是怎么也没办法相信的。
这是多么匪夷所思、怪诞不经的事情啊?听起来就像是个开得过分了的玩笑。
可这笑话偏偏就发生在了七院,发生在了她眼皮子底下,这是何等奇耻大辱!
黄主任暴跳如雷,更是怒不可遏,她很想不顾形象,狠狠地掌掴许沁一记,再破口怒骂一通。
但现在,还不是能放下心来,毫无后顾之忧,与许沁好好掰扯的时候。
黄主任强忍着怒气,温和至极地向一旁的廖哥和小章提出了请求:“麻烦您二位,先帮我们看住这两个人,别叫他们偷偷跑了。”
无论结果是好是坏,许沁和宋焰的责任总归是跑不了的,等她抢救完了孕妇,再来找他们算账!
不等二人颔首,黄主任便急匆匆地推过廖哥护在身旁的手术台,带着其余医护们有志一同地开始了急救工作。
其实,无需黄主任吩咐,廖哥和小章也不会轻易放过许沁和宋焰这两个差点哄骗着他们犯下大错的大骗子。
两人仗着自己人高马大、魁梧雄壮,将许沁和宋焰死死地堵在帐篷的一角,一左一右牢牢地看管着,尽职尽责得就像是古时候专门押送犯人的狱卒一样。
宋焰还没回过味来,仍是振振有词地抗议:“你们凭什么限制我们的人身自由?我们明明也是好心,是在救人,不是在害人,凭什么不由分说地就把责任推到了我们头上!你们这是诬告诋毁,是要负法律责任的!”
说着说着,就想伸手推开廖哥和小章,径直离去。
只是看了看廖哥和小章强劲有力的臂膀,再瞄了瞄自己弱不禁风的小身板,宋焰不由讪讪一笑,识趣地收回了自己不听话的手,没再试图进行无谓的抗争。
许沁却还在嘴硬,死不悔改、强词夺理道:“她就是死了,眼下只有抓紧剖腹,把孩子取出来,才能损失最小化,最起码保住孩子的一条命……”
更是滔滔不绝地为自己辩护着。
这两人实在是太聒噪了,廖哥生怕他们打扰了里头的救援工作,当即伸出自己那蒲扇一般的大手,紧紧地扣住了宋焰的肩膀,没好气地捂住了他那张不值钱的破嘴。
至于许沁,男女有别,小章不好对她动手动脚,做些什么,只能怒极地低声咒骂了一句:“你也给我闭嘴!”
许沁一贯是欺软怕硬的,听到小章这恶狠狠的警告声,立时悚然地住了口,悻悻地低下了头。
她原本是十分笃信自己的判断的,可是这会儿,见黄主任气急败坏的模样,许沁又不免有些怀疑自己了,只能在心里默默期待着。
——她们可千万不能把那位孕妇救回来,她的想法就是正确的,绝不是医术不精导致的误判!
——孕妇已经死了,死得透透的,一点都没救了!
……
抢救的过程好像很漫长,又好像很短暂。
一众医护在黄主任的带领下,接力地抢救着那位孕妇,一旦力有不逮,便主动退到一边休息,绝不耽搁抢救的时间与节奏,而下一个人则会快速接上。
循环往复,周而复始。
她们明明已经很疲惫乏累了,每个人都是大汗淋漓、气喘吁吁的模样,即便是站在边上休息的人也是不住地颤着手,就像是忽然患上了帕金森一样。
可是即便如此,仍然没有一个人叫苦,更没有人说出放弃抢救的话,她们只是执着地进行着这场接力赛,试图多对一地正面击败死神。
她们不确定她们的抢救是不是有效的,能不能挽回这条在死亡边界线上游走着的生命。
可是所有人都坚信着——在终局来临之前,没有人会主动认输,更没有人会轻言放弃。
或许,这才是医者仁心,大医精诚最原本的样子,最好的诠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