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沁心里、眼里都只装得下一个宋焰。
她完全没有注意到紧跟在宋焰身后的两个消防员,以及他们小心翼翼抬着的那副担架。
她就像是一块望夫石一样,自始至终都只是专注地望着宋焰,目光更是一再描摹着他的眉眼轮廓,根本看不到,也容不下别人。
直至宋焰开口,许沁那被欢欣、喜悦、夫妻重逢的激动给填满了的大脑这才逐渐冷静下来,慢慢拾回了理智。
她冲着宋焰恋恋不舍地笑了笑,良久,方才舍得将视线从宋焰脸上缓缓挪开,转而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定睛看去。
那副担架上正躺着一位孕妇。
她脸圆圆的,腮边还有两个精致可爱、小巧玲珑的酒窝,浑身更是肉乎乎的,充斥着一股盈润的美感,哪怕是初次见到她的人,也会下意识地觉得她就像是一个很有生命力和活力的小太阳。
可是这会儿,小太阳熄灭了。
她面色苍白,毫无血色,静静地躺在担架上,生死不知。
一双手却还牢牢地护住自己的肚腹,像是情急之下爆发出的本能,想要在危急关头,尽力保护自己的孩子。
就连许沁这样冷心冷情的人,都不禁被这位孕妇展现出来的母爱所触动,她有一瞬间的动容,眼中更是隐隐泛起了泪光。
可许沁没有伸手试探孕妇的脉搏,更没有取出自己的听诊器,认认真真地听对方的心跳。
只是简简单单一个照面,许沁便不容置疑,过分武断地做出了判定:“她已经没救了。”
竟然就这样草草宣告了对方的死亡。
宋焰还只是呆愣愣的,没有做出任何反应,那两名负责抬担架的消防员却是失落地垂下了头。
他们尽可能轻地将担架放下,没有惊动那好似睡熟了的孕妇,紧接着就像是陡然卸力了一般,无力地跌坐在地上,用黝黑的大手蒙住了脸,无声地难过起来。
这是看着生命在他们面前流逝,而他们却无能为力的自责与悲痛。
要是他们能早到一步……或许就不会发生这样的惨况了。
有一个年纪小些的,抑制不住,哭了几声,又抽噎地看向许沁,断断续续请求道:“她真的没救了吗?要不……你再试着抢救一下吧。”
说到底是两条人命呢!
许沁却有些不大高兴了,深觉自己作为医生的专业性被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局外人给质疑了,她仔细一看,发现这张脸分外陌生,自己从未见过,显然不是十里台的消防员。
既然不是宋焰的队友,许沁更没什么值得顾及的了,她柳眉一竖,当即喝道:“她明明已经没了,难道还要为了平息你的愧疚心去抢救她,做这些无用功,让她白白遭罪吗?”
那小伙子的哭声立时一顿,羞愧不已地埋下头去。
而另一位年长许多,约莫四十上下的大汉抹了把泪,跟着怒吼了一声:“小章,怎么跟医生说话的?”
说着,就拽着小章站了起来,带着他一块儿朝许沁微微鞠躬,口中还满是歉意地说:“真对不住啊,医生,年轻人刚干这份工作没多久,他心肠软,见不得这些家破人亡的事儿,又爱哭鼻子,不是有意要冒犯你的。”
许沁冷冷哼了一声,仍是不大想搭理他们,她微微上前几步,蹲了下去,想替那位孕妇把脸盖上,叫他们“把她抬走,尽快处理了吧”,怎知手臂却轻轻擦过了孕妇高高隆起的腹部,感受到了里面一蹬一蹬的微弱动静。
许沁脸色陡然一变,喜出望外道:“等一下,孩子好像还活着!”
她的话仿佛瞬间点亮了那两位消防员的希望,他们腾地站直了,可是一时半会儿又不知道自己该做些什么,于是手足无措地询问许沁:“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许沁思虑了一会儿,定定地回复道:“现在也只能趁孩子还存活着,在他彻底缺氧之前,尽快把他给剖出来了。”
她站起身,着急忙慌地指挥着那两个消防员:“快,把孕妇抬到我屋里来,我来手术。”
这毕竟是个大手术,宋焰闻言有些犹豫:“不需要再找其他的医生和护士来帮忙吗?”
许沁怔了一怔,很快又面色如常地回答:“没事儿,这个手术我学习过,不算太难,不会有什么大问题的。”
她当然是在胡说八道,就算是再天才的医生也不可能仅凭学习视频和文字资料就能融会贯通,学会一门从没接触过的技术。
更别说,她根本就不是妇产科的,在此之前,甚至还没去妇产科轮转过。
但是许沁想,她已经太久没有体验过拿着手术刀,独当一面的感觉了。
在七院的时候,主任们都不肯让她单独上台。
而在这里,黄主任更是过分,只把她当成是打杂的小工,稍微有点难度的活都不让她上手,就连护士们能做的事情都比她这个正经的医生要多。
这回生剖孕妇,显然是再好不过的机会了,她可以借此证明自己,证明她有独立手术的能力,让那些成天担忧来担忧去,总觉得她难当大任的人对自己刮目相看!
这样一想,哪怕许沁心里清楚,如今在帐篷里休息的就有专业的妇产科医生,甚至还是七院妇产科的副主任,不说权威泰斗,至少也是医学界老专家的存在,但她还是故意回避了话题,再三催促道:“别纠结这些了,要没时间了,我们得尽快把孩子剖出来,否则就真是一尸两命了!”
许沁固执己见,执意如此,而在场四人里,只有她是医生——“权威”的力量显然是不可估量的。
许沁一个劲地敦促着,宋焰一看许沁那胸有成竹的样子,当即也改变了态度,跟着吩咐道:“那行,那咱们就听医生的吧。”
那两位消防员懵懵懂懂的,下意识听从了许沁的话,抬着担架,默默跟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