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宝卷皇帝把江祏除掉之后,他身边就再也没有敢直言不讳进谏的大臣了。
他就像是终于拔掉了眼中那根刺人的钉子,心里那叫一个舒坦。
整天就围着他的那些宠臣、亲信转,不是吹拉弹唱,就是骑马游乐。
每天非得等到五更天,公鸡都叫了好几遍了,他才肯恋恋不舍地上床睡觉。
然后一直睡到太阳都偏西了,才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爬起来。
朝廷里的奏章,堆得跟小山一样高。
有时候几十天过去了,才见他懒洋洋地动动笔,随便批阅几下。
更可气的是,那些宦官们还常常偷偷地把奏章里夹着的好东西,比如鱼肉啊之类的,裹起来偷偷带回家去。
有的奏章就这么像石头沉进大海里一样,连个泡儿都不冒,更别说回音了。
有一天,宝卷骑着马出去闲逛,一边走一边跟身边的人瞎聊天。
他扭过头来对随从们说:“你们知道吗?
以前江祏那老家伙老是不让我骑马,说我这个不对那个不好的。
现在这家伙没了,我才算是真正过上了逍遥快活的日子!”
那些随从,一个个都是拍马屁的行家,纷纷夸赞陛下英明神武,终于除掉了这个大祸害。
宝卷听了心里那个美啊,就像吃了蜜一样甜。
他又想起了江祏的家人,便问道:“江祏家里还有人活着吗?”
随从赶紧回答说:“还有个族人叫江祥的,被关在东冶大狱里呢,还没处决。”
宝卷一听,眼睛里闪过一丝狠厉,立刻说:“快,拿纸笔来!”
随从赶紧恭恭敬敬地奉上纸笔。
宝卷就骑在马上,大笔一挥,写下了一道诏书,赐江祥自尽。
然后派人火急火燎地送往东冶大狱。
这东冶啊,就是监狱的名字。
江祥本来因为和江祏关系疏远,差点儿就躲过了这一劫。
可没想到啊,最后还是难逃一死。
那诏书一到,江祥就知道自己的末日到了。
在那动荡不安的时局中,江祏一家的命运如同风中之烛,一个接一个地熄灭了,无一幸免于那无情的劫数。
而萧遥光,虽暂且未被江祏之事波及,但心中却如波涛汹涌,难以平复,整日里心神不宁,仿佛有一块巨石压在心头。
他的小弟遥昌,在豫州刺史的任上,不幸被病魔缠身,最终撒手人寰。
如今,只剩下二弟遥欣还坚守在荆州那片土地上。
萧遥光心中暗自盘算,偷偷修书一封给遥欣,字里行间透露着反叛的意味。
他提议起兵造反,先占据东府为根据地,再让遥欣从江陵率兵东下,两相呼应,共谋大业。
然而,天不遂人愿,这密谋还未付诸实践,遥欣竟也一病不起,与世长辞。
兄弟三人,转眼间已痛失两位,萧遥光孤零零地站在这世间,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懊恼与悲凉。
另一边,宝卷也在暗中紧盯着萧遥光的一举一动。
某日,他故意召遥光进宫,假意商讨国事,却话锋一转,提起了江祏兄弟的罪案。
遥光一听,心中顿时警铃大作,恐惧如潮水般涌来。
他强作镇定,却难掩内心的慌乱,干脆装疯卖傻,声称自己身染重病,无法再过问朝廷的琐事。
遥欣的丧事办得庄重而肃穆,灵柩停放在东府前的水边,荆州的士卒纷纷前来吊唁,人数众多。
宝卷见此情景,心中不免生疑,担心这些士卒会生出变故。
于是,他打算撤去遥光的扬州刺史之职,让他回任司徒,并命他即刻返回宅邸。
朝廷的召令很快便传达到了遥光的耳中。
遥光心中明白,这一进宫,恐怕就再也出不来了,他不想步江祏的后尘。
于是,他一边紧急召集两个弟弟的旧部,一边与丹阳丞刘沨、参军刘晏密谋对策。
“我们不能坐以待毙!”遥光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就以讨伐刘暄为借口,今夜就行动!”
夜幕降临,数百人悄然出动,他们攻破东冶,放出了囚犯,又闯入尚方库,取出了兵器。
同时,遥光还召来了骁骑将军垣历生,将兵马交由他统领,命他前去劫持萧坦之和沈文季两人。
然而,夜幕低垂之时,萧坦之与沈文季已闻风而动,悄然潜入了台城,如同两只灵巧的燕子避过了暴风雨前的惊涛骇浪,逃脱了被劫持的厄运。
垣历生,那目光如炬的谋士,心急如焚地劝说着遥光趁夜黑风高之际攻打台城,抢占先机。
但遥光却如同被迷雾笼罩,犹豫不决,双手紧握剑柄,眉宇间满是迟疑之色。
时间如沙漏般流逝,直至黎明初破,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遥光才缓缓穿上那沉重的戎装,步履沉重地走出大厅。
他命令部曲登上城墙,如临大敌般自卫,城墙上的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仿佛也在诉说着不安。
垣历生再次上前,言辞恳切地劝他出兵,声音中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坚定。
然而,遥光却摇了摇头,轻声说道:“台城中自然会内部溃乱,不必劳烦我的兵马。”
他的眼神中闪过一丝侥幸,却也透露出几分无知。
垣历生听后,不禁叹了口气,那叹息声中满是无奈与惋惜。
他摇了摇头,沉声说道:“先声夺人,如今如此迟疑,怎么能成大事呢!”
言罢,他转身离去,背影显得有些落寞。
此时,萧坦之与沈文季已踏入台城,将变故一一报告。
众人听后,皆如惊弓之鸟,惶恐不安,脸色苍白,相视无言。
台城内一片寂静,只有心跳声在耳边回响。
直到天亮时分,才有诏令如春风般传来,召徐孝嗣进宫护卫。
人心这才稍稍安定下来,仿佛找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左将军沈约也骑马飞驰而入,马蹄声如战鼓擂动,他穿过西掖门,身姿矫健。
于是,宫廷内外开始有了部署,士兵们忙碌起来,如蚁群般有序地行动着。
若遥光当初能听从垣历生的计策,或许早已如猛虎下山般攻入台城了。
但遥光如此作为,犹豫不决,若真让他成事,那还真是没天理了,仿佛是上天也不愿眷顾这等无能之辈。
徐孝嗣屯兵守卫宫城,如磐石般坚不可摧。
萧坦之则率领台军讨伐遥光,出兵屯驻在湘宫寺,寺中的钟声与战鼓声交织在一起,回荡在空中。
右卫率左兴盛屯兵在东篱门,镇军司马曹虎屯兵在青溪桥,两路兵马如双龙出海,气势磅礴。
三路兵马,一同进围东府,那阵势宛如天罗地网,密不透风。
遥光见状,只得派遣垣历生出战。
垣历生勇猛无比,屡次击败台军,阵前更是斩杀了军将桑天受,那血溅当场的画面让人心惊胆战。
萧坦之等人不免有些心慌,士气略显低落。
就在这时,东府参军萧畅和长史沈昭略自拔来归,如同两股清风拂面而来。
他们报告说东府内部空虚,若全力攻打,必定能够攻克。
萧坦之大喜过望,那喜悦之情如同春日里盛开的花朵,立刻督促各路军队猛攻。
东府中失去了萧畅和沈昭略两人,士气自然低落到了极点。
萧畅是豫州刺史萧衍的弟弟,沈昭略是仆射沈文季的侄子,两人皆是贵族阀阅。
他们的归顺如同巨石投入湖中,激起了层层涟漪,对人心影响极大。
垣历生见两人已经离去,心中更加起了二心。
遥光命垣历生出击曹虎,然而垣历生一出南门,便弃矛投降了曹虎大军。
曹虎怒其临阵叛逃,心术不端,喝令将其枭首示众。
遥光闻垣历生叛变,猛然从床上跃起,急遣人去杀垣历生之二子。
父子三人,皆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暮色渐浓,垣之等率军攻城已至黄昏。
随着一声令下,火箭如密雨般射向城楼,东北角的城楼瞬间被烈焰吞噬,城中一片慌乱,守兵纷纷溃散。
遥光惊慌失措,逃回自己的小斋,命人点燃蜡烛,正襟端坐,然后嘱咐左右侍从紧闭斋门,准备死守其中。
“你们都快把门关好,切莫让敌人闯进来!”
遥光焦急地吩咐道。
然而,那些侍从早已吓得魂不附体,纷纷翻墙逃命。
外军如潮水般涌入城中,四处搜寻遥光。
他们破开斋门,只见遥光慌忙吹灭烛焰,蜷缩在床下,企图逃避搜捕。
外军在黑暗中摸索前行,很快就发现了床下的遥光。
一杆长槊刺入他的身体,遥光忍痛呼出声来。
军人们一把将他拽出,拖到斋外,禀告了萧坦之等人。
萧坦之冷冷地瞥了一眼遥光,随即下令将其斩首。
遥光罪有应得,军人们又放火烧屋,斋阁瞬间化为一片灰烬。
遥光的眷属,多数在火海中丧生。
刘沨、刘晏也未能逃脱厄运,一同被诛杀。
一场纷乱,就此落下帷幕。坦之等人班师回朝,复命交差。
朝廷颁下诏书,擢升徐孝嗣为司空,沈文季加封为镇南将军,萧坦之晋升为尚书右仆射,刘暄被任命为领将军,曹虎则被封为散骑常侍兼右卫将军。
然而,萧坦之因恃功而骄横跋扈,引起了茹法珍等人的嫉妒。
他们日夜在皇帝宝卷耳边进献谗言。
宝卷听信谗言后,急忙派遣卫帅黄文济率兵包围了坦之的宅邸,逼他自杀。
坦之无奈至极,只得呼唤着堂兄翼宗的名字,对黄文济说道:“我奉君命行事,死不足惜。
只是我堂兄翼宗一向廉洁奉公,家中并无多余资财,还望你代为奏明皇上,乞求恩赦!”
黄文济问起翼宗的宅邸所在,坦之如实相告,黄文济点头答应。
坦之这才饮药自尽。
黄文济返回宫中向宝卷复命,并述说了翼宗的情况。
然而宝卷仍不放心,又派黄文济前往捉拿翼宗,查抄其家资。
黄文济来到翼宗家中,只见家徒四壁,一贫如洗,仅有数百纸帖钱而已。
他持着这些钱复命,宝卷这才赦免了翼宗的死罪,但仍将其囚禁在尚方。
同时,坦之的儿子秘书郎萧赏也因罪被诛杀。
茹法珍等人仍不满足,又进谗言诬陷刘暄。
宝卷犹豫不决,说道:“暄是我的舅舅,怎会有异心?”
直合徐世标却冷笑道:“明帝曾是武帝的幼子,备受恩遇,尚且灭了武帝的子孙,元舅又岂能值得信赖?”
宝卷被徐世标的话所激怒,便下令将刘暄拿下斩首。
之后,又因曹虎家财万贯,积蓄钱财达五千万,其他财物价值也相当可观,一道密敕便将他收斩,所有家产全部被搬入库。
萧翼宗因贫穷而免死,曹虎却因富有而遭诛。
世人何苦如此追求钱财,反而因此加速了自己的死亡!
统计下来,这三人被处死的日期距离遥光之死不到一个月的时间。
新授的官爵还未及拜谢,徐孝嗣便已落得家破人亡,门阀化为废墟。
富贵无常,真如浮云一般飘渺不定。
徐孝嗣,本是以文士之身步入仕途。
他性情温和,从不与人结怨,因此尽管名高位重,却仍能长久地保持其尊荣地位。
一日,中郎将许准神色凝重地踏入孝嗣府中,向他陈述时局的紧迫,力劝他考虑行废立之事,以安天下之心。
孝嗣闻言,眉头紧锁,沉吟片刻后缓缓道:“以乱止乱,绝非正道。
若真到了非行废立不可的地步,也需等到少主外出之时,我们闭城集议,方可慎重做出决定。”
许准听后,心中忧虑更甚,觉得这并非良策,于是再三苦劝。
但孝嗣心如磐石,始终不为所动。
此时,沈文季已以年老多病为由,早已淡出朝中权力之争。
然而,他的侄子沈昭略却已升任侍中,正值壮年,意气风发。
一日,昭略对文季道:“叔父已年近六旬,官居仆射,若再以老疾求免,恐怕难以如愿啊!”
文季只是微微一笑,眼中闪过一丝无奈,却并未言语。
过了一个多月,宫中突然传来敕令,召文季叔侄入宫华林省议事。
文季登车之际,回头望向家人,眼中满是诀别的意味。
他轻声道:“我此行恐怕有去无回了。”
言罢,便匆匆入宫。
到了华林省,文季见孝嗣也被召来,两人相见,皆是满心疑惑,不知此次召见所为何事。
就在这时,茹法珍手持药酒匆匆走来,宣读敕令,赐三人死罪。
昭略闻言,怒不可遏。
他起身痛斥孝嗣:“废昏立明,乃是古今通例,你身为宰相,却无才无德,以致今日之祸!”
说罢,他夺过药酒一饮而尽,随即用酒瓯猛砸孝嗣面部,怒道:“让你做个破面鬼!”
言毕,便僵卧地上,气绝身亡。
文季见状,心中已然明了。
他毅然饮下药酒,随即倒下。
孝嗣平日善饮,然而此次却服至斗余药酒,方才绝命。
他的儿子徐演娶了武康公主,徐况娶了山阴公主,都因此事被牵连诛杀。
他的女儿嫁给了江夏王宝玄为妃,也被勒令离婚,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昭略的弟弟昭光闻讯欲逃,却因不忍离别母亲,抱着母亲悲声号哭。
最终,他被抓获并处死,家族血脉几乎断绝。
昭光的侄儿昙亮原本已经逃脱。
然而闻知昭光死讯后,悲痛欲绝,叹道:“家门屠灭,我独自留下又有何意义!”
于是也毅然自刎身亡,以死殉家。
此时,同朝六贵中,只剩太尉陈显达一人。
显达是高帝、武帝时的老将,功勋卓着。
然而明帝鸾在位时,他已深感恐惧,生怕得罪君王,因此一直自贬自抑,行事谨慎。
每次出门,他都乘坐破车,随从也只有十多个老弱之人,丝毫不见昔日威风。
有一次,明帝赐宴群臣。
酒酣之时,显达起身奏道:“臣已年老体衰,富贵已足,唯欠一枕黄粱美梦,还乞陛下赐臣安枕而死!”
明帝闻言失色,斥道:“公已醉了,为何说出此言!”
后来,显达又上书告老还乡,但仍未被允许。
及至明帝临终前留下遗敕,命他出师攻魏,显达无奈领命。
然而战事不利,被魏军击败,狼狈逃回。
御史中丞范岫弹劾他丧师失律,应即免官。
显达也请求解职归田,但宝卷却下优诏慰答,不肯罢免他。
不久,宝卷又命显达都督江州军事,领江州刺史,仍守本官。
显达接到此诏后,心中大喜,好似跳出陷坑一般。
然而,朝中屡诛权贵,人心惶惶。
又有谣言传出,说将遣兵袭江州。
显达闻讯后,心中大惊,与长史庾弘远、司马徐虎龙商议对策。
经过一番密谋,显达决定奉建安王宝夤为主,即日起兵。
起兵日期已定,显达又令庾弘远等人出面,致书朝中权贵,晓以利害。
那书信写得淋漓痛快,可泣可歌,尽显显达之决心与智谋。
至于书中详情如何,且待下一章再细细叙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