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医生只当她身体不舒服懒得回应,也没计较,从抽屉里拿出温度计,甩两下递给许爸,让他先给许莲花测量温度。
许莲花接过温度计放到腋下夹紧,脑子里却在想着得找个机会去居委大队把自己这个糟心的名字给改了。
许莲花,许莲花,这名字在潮汕这里可不是什么“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的高尚品质的含义,而是苦命的意思,莲心本苦寒,许又与“苦”谐音,真真是“苦过猪胆”!
她记得这一年有人口普查,在此之前要是能把自己的名字改了就改了,后面想改就难了,以后会渐渐电子化,电脑录入,网上都可以直接查到,再改名字就很麻烦了。
很快就轮到她看诊了,温度计上显示39.6c,把许爸吓了一跳,怎么就高烧了呢。
“这么高最好是打针。”这个年代的私人诊所还没有那么多的打点滴,多数还是打针的多,还是打屁股的那种
许莲花最讨厌了,但这一次她却没有拒绝,她没有时间给自己浪费了,只有一学期的时间能把三年初中的知识补救起来,还必须确保能考上重点高中,所以时间紧迫,根本容不得她矫情。
她的配合让许医生和许爸都感到意外,以前她是死活不肯打针的,小时候发高烧,都是请许医生上她家去,然后在隔壁房间先把针准备好,趁其不注意,在许爸许妈的配合下强行给她打的。
吃药她也不会乖乖把药吃了,西药经常悄悄把里面那些觉得苦的,臭的,给扔了。
所以这一次她能这么果断答应打针,真的把两人给震惊到了。
对上许医生诧异的目光,许莲花只是淡淡地说:“明天要上学,打针能好得快。”
许医生:真的只是这样吗?
许爸:女儿还是一如既往的懂事。
打完针,开了药,坐在摩托车上颠簸的许莲花有些后悔了,这屁股上的针孔被这么颠簸得好痛,恨不得下车自己走回去。可是她现在四肢无力,昏昏欲睡,真没力气走路。
突然想起了什么,她把头靠在许爸的背上,虚弱地问:“爸,你认识一个叫李大洲的人吗?听说是开玩具公司的,隔壁乡南湖人。”
前世就是这个人拐走了许爸的货款,导致她读不了书,许爸生意倒闭,后来的三年内,真的过得很艰难。好在她和弟弟相继出来打工,才让生活好过一点。
她是没钱可以读书,所以这是她一辈子都无法弥补的遗憾。弟弟是自己不愿意读书,放弃读书的。
许爸不以为意地应:“认识,怎么了?”
“前两天周五放学,我在大姨隔壁小区大门口看到好几个人围堵他,找他要债,好像是公司欠人家货款不还,还听说他赌博了。”
“刹——”
摩托车急刹车,许莲花的身子朝前撞去,狠狠地撞在许爸结实的后背,本来就头昏脑涨,这一撞,直接冒星星,差点从车上摔了下去。
“你刚说什么?”许爸一只脚抵着地面,一只脚还踩在脚踏板上,回头激动地问。
许莲花用力定了定神,才缓声道:“我看见那个李大洲被人讨债了,就在南洋小区那里,好像还说他养了个情妇,就住在里面。”
如果说许爸心中还有些不信,此刻听到他养情妇就已经信了八九成了,之前他就有听人家说他在外面有女人,他也曾见过一两次。
“爸,他是开玩具公司的,咱家没跟他有生意来往吧?要是有,得赶紧想办法把钱要回来。”许莲花低声提醒着。
上一世,可就是这个人,卷走了她爸几十万,才导致他们家的生意一蹶不振。
在这个年代,做着小本生意,几十万数目不小了。
许爸听着,只觉得被五雷轰顶,脑子里嗡嗡作响。
“小孩子别管大人事。”许爸再次启动摩托车,载着许莲花回家。
许莲花能感觉到许爸这次的车速提高了许多,很着急的样子。
可不得着急嘛,那可是几十万!
回到家里,工人们都已经下班了,许妈也已经在炒饭,听到动静,从厨房里走出来,臭着一张脸瞪视着跟在许爸身后的许莲花。
“多大个人了,生病还要你爸带,真矫情。你不知道你爸很忙吗?”
许莲花没有搭理她,径直往自己房间走去。她的房间就在厨房隔壁,绕过许妈,直接进房间,把门顺手关上,直接躺进被窝里,倒头就睡。
至于她爸听没听进去她的话她就没办法管了,她该做的都做了。
其实她说的遇见有人找李大洲讨债那是她编出来的,但住址和情妇的事是确实存在的,上一世她是后来跟着许妈一起去蹲人发现的,但那都是下个月的事,货款可想而知,能要回来的少得可怜,还是人家良心没有彻底泯灭,觉得许爸是老好人,才还了一点。
如今她提前半个多月提醒许爸,应该还能及时折损……吧?
“哎,你还给我摆脸了是吧,死丫头,看谁惯的你?”许妈气结,就要去开她的门。
“行了,她都烧到39度多了,让她睡会吧,看能不能退烧,平叔说了,要是高烧不退,就得直接去医院打吊针呢。”许爸烦躁地丢下话之后就转身回房了。
许妈被吼得一脸懵,本想发火,却发觉老公有些不对劲,赶紧回厨房关火,喊许俊杰自己先吃饭,然后赶紧跟着进了房间。
一进房间,就见许爸正在打电话,这个时候刚开始流行手机,许爸算是这个年代最早一批用上手机的人了,就连电话机,他家也算是早的,当初还住在老房子,家里接了电话,邻居们都来观望,都夸许爸能干,赚大钱。
许莲花还记得他们家也是乡里为数不多的早一批有电视机,是那菊花牌的黑白电视,21寸,当时可把家里的堂兄弟姐妹们乐的,每天晚上就去他们家看电视剧,当时大概是九十年代初,电视机还很稀罕,但在她的记忆里,却似乎无法与之共情,并没有关于童年快乐的记忆,有的是别人羡慕和兴奋的目光。
也许于她而言,物质上的富裕并不是她渴望的,她永远最缺乏的始终是爱。
“生兄,那个李大洲的公司是不是出事了?”许爸努力克制着内心的焦急情绪,冷静地问。
许妈进来听到的就是这句话,顿时脸色也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