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青叹了口气。
自己求来的未婚夫，除了自己受着，还能怎样。
她将头探出窗外，仰脸看向凤泽，“听说江州受了灾，我家铺子在这边搭了善棚，我过来瞧瞧。”
“你家铺子？”凤泽问。
顾青微微低头，似是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实不相瞒，厚朴堂是我娘留给我的嫁妆。”
凤泽讶异地抬了下眉，像是从未想到过一般，又确认了一遍，“厚朴堂？”
他的嗓音微沉，像清泉浸润过后的沙砾，带着几分低徊暗哑。
顾青觉得他与以往有些不同，一时辨不清楚，索性对他道：“就在雍王府的医棚旁边，殿下可要一起去看看？”
凤泽想了想，勾唇笑起，“好。”
他跳下马背，等着顾青下了车，两人一同来到雍王府的善棚外。
黄大夫仍坐在那里给人看诊，顾青遥遥望了眼，对凤泽笑道：“听说这位老先生身份不凡，殿下实在是大方，竟肯让御医前来为灾民看诊。”
凤泽面色不动，“雍王府在城里设有医馆和善堂，每五日一次义诊，都由黄大夫亲自主持。这赈灾的善棚也是他自己让人搭的。”
言下之意，黄大夫所作所为并非雍王府有意指派。
顾青好奇，“黄大夫不是府上的供奉么？”
要想供奉宫里退下来的御医，主家不但要花费大量钱财，连对方的养老送终往往也会一并承担。
寻常人家可做不到这么大方，肯将自己精心养着的人送去给别人看病。
凤泽面露微嘲，“府中就我一个主子，就算让他天天请脉，也费不了半个时辰。”
他说到这里，转眼看看顾青，“听说你自幼体弱，本想让黄大夫为你瞧瞧，不过你既然是厚朴堂的东家，想必不缺神医妙药。”
顾青望了一眼他的脸色，目光闪了闪，展颜笑道：“殿下过奖，我家店中确有善医之人。”
这些年她的弱症一直由宋药师调理，寻常大夫从她的脉象上看不出异常，只有那些医术特别高明之人，才会发现她表面上虽与常人无异，实则内里虚耗过甚，已快走到油尽灯枯的地步。
黄大夫能被凤泽看中，可见医术不凡，顾青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体状况，暗自打定主意以后绝不让他看诊。
凤泽将目光投向厚朴堂的药棚，“那位就是你说的善医之人？”
他早在倦归楼上就远远望见过顾青与那位药师相处的场景，今日离得近了，仔细打量之下，见对方与自己年纪相仿，同灾民说话时温言细语，做起事来有条不紊，很有些谦谦君子的气度。
顾青点点头，“宋药师年纪虽轻，在用药之道上颇有天赋。厚朴堂的药材都会由他甄选核验，多年以来从未出过差错。”
凤泽不语，他站在道旁瞧了一阵，方道：“一丝不苟，心无旁骛，是不错。”
顾青听着他的称赞，面上微微泛起一丝得色，“若有机会，我想让他向黄大夫讨教医术，不知殿下可准允？”
宋药师忠心耿耿跟着她这些年，为人刻苦踏实，是她信任的左膀右臂。虽不知自己未来会如何，但雍王府既然有一个前任御医在，顾青不介意推宋药师一把，让他在医道上更进一层。
凤泽挑眉，“你对你的人倒是尽心。”
他语气平淡，往黄大夫所在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黄老性子鲁直，对于他看得上的人，不需你我做推手，他自会与对方来往。”
言下之意，他不会向黄大夫引荐宋药师，但也不会阻拦两人亲近。
顾青盯着他，仔细看了两眼，忽地低下头，默不作声笑了笑。
凤泽察觉她举止有异，“怎么？”他问。
顾青眼中溢出几分戏谑，“宋药师的夫人即将临盆，待孩子满月后他会请我们喝酒，殿下，到时你要去吗？”
凤泽凝视着她唇角的笑容，语气微凉，“顾青，你以为我在介意吗？”
顾青歪了歪头，“若殿下肯为我吃醋，我甘之如饴。”
凤泽的神色暗了几分，“顾青……”
他话音未落，路旁突然冲来几人。
凤泽眉心一皱，一把扣住顾青肩膀，将她拖到身后。
顾青踉跄了几步，幸亏被凤泽反手紧紧抓住，这才没有摔倒。
她脚下刚刚站稳，就听有人大声喝问，“姓黄的，你什么意思！”
有人跟声附和，“对啊，黄大夫，大家都是给人义诊，怎么偏说我们那儿不行？”
“见过做生意抢客人的，没见过赈灾还要抢灾民的！”
吵吵嚷嚷中，有人冲到雍王府的善棚外面。
在他们身后，又有一拨灾民跟了过来。
“明明是你们打着义诊的旗号收我们药钱！”
“我们就爱到别处看病怎么了！”
“你们那药都发霉了！”
两拨人挤在一起，互相指责，争吵不休。
顾青站在凤泽身后，探身朝前望去。
只见先前出声喝问的人里面，有一个正是前不久来向黄大夫打过招呼之人。
在那群灾民身后，白桃远远站着，她一眼看到顾青，冲顾青做了个手势，又吐了吐舌头。
顾青一看就知道，这闹哄哄的局面一定和那丫头有关。
她轻轻拽了拽凤泽的衣袖，“殿下，来闹事的是另一家医馆的人，他们搭了医棚，说是给人免费看病，却以高价卖药。”
她有心提醒凤泽让黄大夫吃了亏，却见凤泽头也不回，应道：“我送你回马车。”
说完，他不等顾青回话，扯着她就往另一头走。
顾青边走边回头，“黄大夫那边……”
“用不着你操心。”
这里人多嘈杂，灾民中也不全都是好人，凤泽早就瞧见有几个獐头鼠目的家伙不停往他俩身上打量，想必是看他与顾青衣着光鲜，想趁机混水摸鱼偷鸡摸狗一番。
凤泽将顾青带回停车的地方，白桃正好也跟了过来。
顾青揉揉被凤泽扯得生疼的手腕，问白桃：“你干什么好事了？”
白桃瞄一眼站在她身旁的雍王，垂下脑袋，“我们在城门口雇了几个脚夫，让他们暗地里混到灾民当中，告诉他们别去那家医棚，结果被人发现了。”
实在是灾民人太多，有人忍不住跟着嚷嚷，就惹来了那边的注意。
顾青摇摇头，“绿瑶呢？”
白桃道：“我看他们像是要打架，怕咱们的药棚受到波及，就让绿瑶过去帮忙盯着了。”
顾青本想说她两句，想起凤泽还在，转头提醒他，“殿下，黄大夫那边你不管么？”
白桃是自己人，若是当着凤泽的面训话，怕是这小丫头以后见了凤泽就得绕道走。
凤泽抱臂立在一旁，听到顾青问话，他的目光飘了过来，“不需要。”
话音刚落，就听那边响起杀猪般的惨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