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麻听得心惊胆战,眼中只剩惊恐已无泪可流,天九吹吹利剑心中快活极了,瞥见青麻呆了一般冷冷道:“死又什么可怕?我早便死过几十回了!你若真怕死,便随我来吧!”
青麻挪了两步,看着天九挺拔的背影犹豫了片刻还是跟了进去。
天九的屋子不大,只一桌一椅,一柜一床,其余起居物件均放置的规规整整,青砖地面之上也毫无尘土。
青麻见了轻声问道:“你要我在此住下了?”
天九头也不回:“那不然呢?总不能舍了你去喂狗。你若是会做些饭菜,便去屋外柴棚生起火来,那墙上挂着几块牛腱子肉,煮来吃了。”
青麻听到肉的字眼,肚子之中咕咕叫起来,天九听了回头道:“进天字号营之前,我也是每日都饿着肚子。”
天九此话倒是解了青麻的窘迫,轻轻一笑跑进柴棚,轻易升起火来,将牛肉熬了一个多时辰。天九闻到肉香,取了两个黑瓷碗递给青麻,青麻盛了满满的一碗肉和一碗清汤端到桌上,站在一旁不敢再动。
天九并未动筷,将一双筷子放到青麻跟前,又出门拾起一半截树桩放下道:“你也坐下吃。”
青麻慌忙摆手:“我不敢,自小到大从未在桌前吃过东西,便是多看一眼桌上的饭菜,不仅爹爹要打,师父打得更加厉害。”
天九叹口气:“我既不是你爹爹,也不是你师父,你若是要在此长居便听我的。”说罢将自己碗中的牛肉拣了三块大的放到那碗清汤里又道:“这肉多得很,你吃些便是。”
青麻怯生生的坐下,看着一碗的牛肉不住流泪。天九极快的将碗中的牛肉吃了,起身道:“我去练功,你慢慢吃。”
青麻虽是饿极了,但胃口却小的很,复又将两块牛肉还了回去,也只是吃了一块牛肉便觉得饱了。听得屋外叮当之声不绝于耳,悄然站在门口看天九习武。
自初晨至午后,天九先后将弩箭、暗器、轻功、剑法一一练得纯熟这才有停手的意思。
青麻端着水罐给他倒满了水送到眼前,天九瞪了她一眼冷冷道:“我习武之时眼中全是劲敌,你悄无声息地跑来误伤了你怎么办?”
青麻听了也不着恼,温声说道:“想不到你小小的年纪竟是一身的本事,不像我,变文尽心学了两年还是上不了台。”
天九一口饮尽清水,擦擦嘴道:“你学变文是为了糊口,实在不行便去换别的学,这又何妨?而我习武乃是为了多活一日,若是稍稍落后于人,说不定明日便被人砍了头去,不可同日而语。”
青麻听了心中一缩,许久才说道:“你武艺如此高强,定然能长命百岁。”
天九笑了笑:“长命?你可知道我心中所盼的是什么?”
青麻茫然地摇摇头,天九将碗还给她笑道:“我只盼死之时痛快些便好。”
青麻听了呆在那处,天九则又取了绳镖去了远处又操练起来。
日照偏西、暮雾蔼蔼。
天九绳镖练了千招,射落几十个蝙蝠之后不住喘息,身后传来清脆悦耳的铃声,回头一望,青麻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小跑着奔了过来。
天九只见她破烂的裤脚之下戴着一个六角铜铃,随着她小脚的跳动发出阵阵铃声。
天九稍一调息,道:“这是何物?”
青麻笑了笑停住脚步,道:“这是我娘临死前留给我的,一直放在身边舍不得戴。你方才讲怕误伤了我,今后你若听到这铜铃之声便停下,可好?”
天九看到了六角铜铃,也看到了青麻白皙的脚踝,还闻到一股奇异的香气,心中起了一丝异样,不自主的向前走了一步,咽了口唾沫才说道:“好,今后我听到这铃声便知道是你来了。”
青麻听了面上一红,将热碗递给他后转身回了屋子。
这一日下来,天九习练了六七个时辰,已然浑身湿透精疲力竭。回到屋前之时,柴棚那处的木盆已然盛满了热水,青麻理了理垂下的湿发指了指木盆,而后径直退到屋后。
未有过的暖意自天九心中从悄然升起,仅仅一日时光,青麻好似已填满了他十几年冰冷的沟壑,这种感觉太过奇怪,来得也太过突然。
他不明白天罡为何此时要送给他这样一个黄毛丫头,他忽然想到天罡如此的做法乃是要考验天字号少年的意志,意在不断消磨,谁若是一不小心沉迷于这种无谓的舒适,那他离死便不远了!
想到此处天九持剑而起,心道也唯有将她杀了才能安心习练!毫不犹豫地走向屋后,便在此时屋后传来悠扬委婉的歌声。
敕勒川,阴山下,天似穹庐盖四野。
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
天九脑中忽然显出一望无际的嫩绿之原,一人纵马而行,青丝飞卷而起,马铃之声飘向天际。
天九听了歌声,又看到脚边温热的水,心中杀意渐渐消散,暗道这女子杀了着实可惜,今后我专心习练便是,与她又有何干系?想罢收了利剑,痛痛快快地冲去一身尘埃,擦净之后朗声问道:“这曲儿倒是好听的很,哪里学的?”
青麻远远地回道:“一年前我戏班里遇到西洲国来的女子,说是什么安远公主,到京城觐见皇帝老儿。可是待了十几日也不曾见到,便带着随从到戏园子听曲。我上不得台,便在台上倒些茶水,她见我俩差不多大的年纪,使了一两银子给师父,要我在一旁陪她说话。谁知我们格外投机,教了我这首曲子不说,还送了一根金钗给我……只可惜后来被师父要了去,还打了我几尺子……”
天九第一次听到什么西洲国,还有什么公主,不由道:“想不到你这小丫头见过的世面倒比我多,你过来吧,等入了夜好好给我讲讲……”顿了顿又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青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