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九沉了沉才道:“自然是在那座古墓之中,他究竟是何人?姓谁名甚?”
西门胜英面色愈加难看,眼珠在眼眶之内胡乱窜动,喝道:“那座古墓乃是他历经万难才寻得,连自己的婆娘都讳莫如深,你不愿讲便是要独得古墓巨宝,当真令人齿冷。”
天九轻蔑一笑,道:“讲来讲去,他也只是鸡鸣狗盗之徒,不仅害得自己枯死墓中,便是那些同去的帮手也化为枯骨,你还要在此耻笑他人,这才令人可笑。”
西门胜英听罢目中浊泪翻滚而下,灰白双唇翕动不已,好似低吟又好似哭诉。
铜头骨见了心中伤悲,上前宽慰道:“咱们母子相依为命,早便当爹爹已然死了,如今得了确信,你也莫要太过伤心……”
西门胜英听了嚎啕大哭,骂道:“铜绫智,你这杀千刀的,害得我们母子好苦!你死了托个梦给我也好,为何这二十年来杳无音信,随意将我们母子弃在这荒蛮之地,待我到了地下,定将你撕得粉碎!”
天九心道原来鹰哥口中的大爹唤作铜绫智,这与铜头骨之名相比可谓悬殊,一智一莽。这铜头骨随了西门胜英无疑,铜绫智能在古墓之中活到最后,且尚能教授鹰哥武功,可谓机关算尽。铜头骨数次谋面都是莽夫行径,与他老子当真差得远。却听铜头骨怯生生的问道:“我爹……死在何人之手?”
天九回想起古墓之中凶险之境,至今还心有余悸。如今西门胜英已将自己身世讲出,也不便隐瞒此事,自然要将鹰哥认父之事隐去,启口道:“他并非死在他人之手,而是那墓中藏着三只凶兽,且机关重重,他深受重伤腿不能行,便枯死在其中。”
铜头骨听了脸色黯然,暗道自家老子死了,连个仇家也未曾留下,当真窝囊。
西门胜英渐渐平复,脸色虽是难看,口气却已变得寡淡,问道:“那断意剑是从何而来?”
“你自然知晓这断意剑的主人是谁?”天九反问道。
西门胜英眼神闪烁,似是欲言又止,缓缓道:“我自然知晓,断意剑乃是秋白剑客的佩剑,他也死在了墓中?”
天九隐隐觉察其中有些蹊跷,却也无法讲出,有意无意地说道:“他……哎……居然死在……”
西门胜英双面含泪,脱口道:“被他杀了?”
“谁?谁会杀他?”铜头骨忍不住问道。
天九轻轻一笑:“秋白剑客应是死在你们口中黑将军巨口之下。不过这事便奇了,秋白剑客应是与你家铜绫智同去墓中,为何又死在黑将军手里,难不成是自相残杀?”
西门胜英身子一抖,颤声道:“他们……定然是到了绝境之中……黑将军终归兽类,发起狂来六亲不认。”
天九佯装信了,点点头道:“我只是不甚明了,据我所知,秋白剑客乃是清高之人,且屡行仗义之举,为何会随着你铜家进墓盗掘?”
西门胜英转过身身子自语一般的道:“老妇不知,不知……”
天九心道你这老妇心中绪事繁杂,二十年前铜绫智如何领人进墓好似禁忌一般,这其中定然还有不少隐情。只是今日之事已了,无论我是不是古风吟,都要去西洲国走上一遭。所谓灭门之仇、杀父之恨,我心中毫无波澜,这去不去又有何用?
西门胜英转身缓缓进了屋子,铜头骨心中并无太大悲伤,开口道:“九爷,如今你身世已明。咱们也算是不打不相识,今夜便在寨里安榻,咱们不醉不休,如何?”
天九听到“醉”字心中微微一动,道:“烈酒才好……”
“烈酒、好肉、女人!我寨子当中样样不缺!”
铜头骨好似来了兴致,吩咐左右煮肉上酒,又在两人耳边低语了几句,这才拉着天九走出院子。
两人行沿着寨墙圈行,墙上火炬数目众多,将寨子映照如昼。那寨墙之上足有五十余个哨位把守。每个哨位配有两人,一人持长兵,一人持长弓,望向无边黑幕,显得防御极为森严,并不输于军营要塞。
铜头骨显摆山寨之坚之后,又领着天九向西行了半里,那处有一处平坦土坡,上面立着一处不大的红墙院子。周边松柏林立,遇风沙沙作响,好像女子耳语一般轻柔。
院内灯火通明、香气四溢,堂屋之内两边各放着两张红檀长桌。其中上座两张桌子之上,两只铜锅之下火炭呼呼而燃,锅内冒着咕咕白气。还有两名妙龄女子蹲坐在一旁温酒。
铜头骨伸手一指,天九并不迟疑坐在东面桌前。
温酒女子身形婀娜,路过之时体香如兰,起身道了一声万福,温声道:“小女子爱莲见过大爷。”
天九并不理会:“倒酒。”
爱莲脸上并无不快之色,依言倒满牛角杯,天九举杯道:“承蒙款待,干!”说罢一连三满杯烈酒下肚,热气倏然升腾起来。
爱莲则在一旁择机喂肉,两人风卷残云一般,一人一坛烈酒喝得干干净净。
铜头骨已然大醉,侍奉他的女子将他扶起,亦步亦趋的走出屋子。天九脸色红润,却也只是七分醉意。此时肉虽仍有半锅,那酒却无了,自觉索然无味,起身便要出门。
爱莲上前软声道:“寨主吩咐了,咱们便在东厢房安歇,小女子好生伺候大爷……”
天九摇摇头,道:“随你……”说罢推门而入,一头扎在软榻之上。爱莲连忙进屋,为天九脱了鞋袜,又端来温水为他洗脚。她双手细长无骨,揉搓之时极为小心,天九只觉双脚舒爽,不由道:“你的手法倒像极了一个人。”
爱莲轻轻一笑:“定然是你的意中之人。”
天九听罢一阵酸楚袭上心头,那时每当入夜一身疲乏之时,青麻便烧水替他洗脚,难不成也如爱莲一般,只是逢场作戏?不自主问道:“你甘心为我洗脚,心中可有何怨言?”
爱莲怔了怔,上手微微一顿:“大爷要听假话,还是实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