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不凡老爷子突然病了,肚子胀得像个皮球,高高隆起,已经有好几天没有排便排气了。县医院初步诊断可能是直肠梗阻,考虑到父亲过去有痔疮和肛瘘病史,医生建议我们尽快转往沈阳的肛肠医院进行诊治,以免耽误病情。
听到爹生病的消息,整个家庭都笼罩在一片愁云之中。爹的身体一向硬朗,如今却突然出现了严重的健康问题,让所有人都感到措手不及。
面对这样的诊断结果,林老爷子却表现得异常镇静。他安慰妻子说:“老伴,你别哭了,我命大,肯定死不了。就算真的走了,我也活到八十多岁了,也算够本了。”
妻子铁丽英紧紧握着丈夫林不凡的手,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你不要说不吉利的话,我希望你能活着回来。”
儿女们看了此情此景,忍不住的流下了泪水。他们深知,此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显得如此珍贵。三儿子林湖立即托人买了四张卧铺票。
父亲林不凡把三儿子林湖叫到跟前说:“我这次上沈阳看病去可能要花很多钱。你们兄妹九个商量商量。把我前面六间房中的三间卖了,给我治病吧。剩下的三间留给你娘。你们兄妹九个,谁想要,价格可以减三分之一。肥水不流外人田。”
林湖心想,哪有辛劳一生,养育了九个儿女的爹去看病需要钱,还卖自己房子的。连忙说:“爹,钱的事你放心,我拿了一万,二姐拿了二千,娘还给我了一万,钱差不多够用。”
爹说:“出门在外一分钱憋倒英雄汉。别到时候不够用就麻烦了。上山西看了乔家大院、王家大院后,我不想把这个房子当遗产留下了,还是按我的意见办吧?否则,我就不上沈阳去看病了!”
林湖跟兄妹一说,大哥林海考虑他家两个儿子将来结婚需要房,说,如果价格合理他想要。林湖了解了一下,村里有一家前两天跟爹娘的房子差不多的四间房的,卖了四万,跟爹商量了一下就跟大哥说:“三间房,二万块钱房子归你。”
大哥没有当场答应,起身又跑回了家,看来是回去跟大嫂商量去了。一会大哥回来说:“一万六他家就要。”林湖听了很生气,心想,大哥呀,大哥,你可是家里的老大呀,自己的爹要上沈阳看病这么大的事儿,你不主动拿钱,爹的看病的钱你还讨价还价。可他知道这次砍价不是大哥的意思,他只是大嫂的传声筒,就忍了忍说:“好吧,一万六就一万六。”
下午大哥拿来了一方六千块钱。林湖和二姐林逸繁担心爹到沈阳看病万一需要输血或晚上值班、跑个蹆啥的需要人手,就让二哥林江一起上了沈阳。
到了沈阳肛肠医院,医生一看林老爷子的肚子胀的那么大,很惊讶。立刻进行了全面的检查,并给出了初步的诊断方案,决定马上手术。
经过几个小时的紧张手术,医生终于走出手术室,告诉家属,当他们用手术刀切开林老爷子的肚皮后发现,老人的骨盆里就像一个大冰块,凸凹不平粘连在了一起,已经是癌症晚期。经几个医生现场研究,继续手术太危险了,无奈就把刀口缝上后,把林老爷子直接推进了重症监护室1cU,需要医生、护士24小时不离人的监护。一天的费用就得三千八,这在当时是一个惊人的数字。
三个儿女立即来到1cU病房,护士不让进,只能隔着玻璃恐惧的看着。只见父亲满身插的都是管子,心电监护仪的线,嘴上扣着氧气罩、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伴随着胸腔的起伏,那沉重的气息,像是从灵魂深处发出的叹息,让人不禁为之揪心。监护室内只有仪器滴答作响的声音和父亲微弱的呼吸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窗外的阳光逐渐变得黯淡,儿女们的心,随着夜色的降临而变得更加沉重。她们知道,此时此刻,父亲正在与死神搏斗,但他一定会挺过来,因为他是他们心中那个永远不会倒下的英雄。
终于,父亲醒了过来。他艰难地睁开眼睛,仿佛是从无尽的黑暗中找到了光明。护士见状,立刻凑上前去,轻声询问他是否需要些什么。而爹却出人意料地提出了一个要求——他想要吃冰糖葫芦。
爹的这个要求出乎护士的预料,他们立即请示医生,经医生同意,儿女们马上去买糖葫芦。
二女儿林逸繁小心翼翼地捧着那串晶莹剔透的冰糖葫芦,轻轻地喂到爹的嘴边。爹吃力地张开嘴,轻轻地咬了一口,那甜美的滋味瞬间弥漫开来,他的脸上露出了久违的笑容。那一刻,儿女们的心仿佛被温暖的阳光照耀着,所有的忧虑和担忧都烟消云散了。
术后,父亲林不凡突然发现自己的左腹部从肚子里通出来一根管子,他好奇的问正在护理他的二女儿:“逸繁,这根管子是用来干什么的?”
二女儿轻轻地叹了口气,语气柔和地说:“爹,医生在给您手术时打开腹腔,发现您的直肠严重粘连,无法正常排便了。所以,他们就在您的腹部通出来一根管子,用来帮助您排便。”
林老汉闻言,眼神中闪过一丝失落。他沉默了一会儿,又问:“这个排便管是长期的吗?”
二儿女点了点头,声音低沉地回答:“是的,爹。医生说您需要长期使用这个管子来排便。”
爹听后,情绪有些低落。他知道这个管子会给他带来不便和困扰,但他更在意的是自己的尊严。他长长的叹了口气,眼神有些落寞地说:“你们记着,这个管子千万不能让外人知道,特别是我认识的人发现。我想有尊严地活着。”
二女儿听后:“爹,我记住了,我会告诉家人,你放心吧。”
第二天,第三天,儿女们又轮流给父亲喂粥和糖葫芦吃,每一次喂食都充满了温馨和感动。父亲的呼吸逐渐变得平稳起来,眼神也变得更加清晰有力。他仿佛在与死神博斗中找到了力量,渐渐地恢复了生机。
在lcU住了七天,医生说:“你父亲的病还很重,年龄又这么大,我们这是肛肠专科医院,万一你父亲有个心衰或急的并发症,我们怕应付不了。”建议转院。肛肠医院就把父亲转到了沈阳市急救中心。
在急救中心,父亲知道自己病情很重,对死没有一点恐惧,还淡定的跟儿女说:真的有一天,我吃饭由不得自己,喝水由不得自己,好像一具只会喘气的木乃伊,你们就果断的跟医生说,停止治疗,别让我遭罪了。千万别花光你娘手里的钱和你们辛劳积攒的钱,为我过度治疗。
儿女们不想谈这个沉重的话题说:“爹,你一点事没有,你现在胃口好好的,医生说能吃饭就没事。”
爹嘿嘿的笑着说:“人终将一死,我是不想自己已经不能自理了,头脑已经不清醒了,浑身插满着管子,还苟延残喘的活着。你们就让我带着尊严离开吧。”
爹还说,这无关孝顺,无关财力,人总有一天要死。你们在我身体健康,能说会笑可以享受生活的时间里,能陪伴我,就已经是至孝至顺,非常满足了。他不想临去世前还拖累儿女。
爹还像逗乐似的诗情画意的说:“到那时,请你们清醒冷静的拔掉我身上所有的管子,背过你们的身体走出IcU,让我自由的最后一次呼吸空气,欣喜安宁的和这个世界理所当然的告别。”
爹问:“前几天,重症监护室一天多少钱?”
林湖说:“我们也不太清楚,可能三四百吧。“
爹听后说: “你们别骗我了,现在看病贵我知道。我估计一天最低也得三千,太贵了。”爹想了想又说,既然谈起这个话题来,我也大概知道我的病情了,我就再跟你们唠叨几句:
我就是普通农民,我死后你们不要在殡仪馆租用高价的追思厅,不要买高价的骨灰盒,人死如灯灭,就别花那个冤枉钱了。葬礼以后,你们九兄妹中有五个住外地,也不要大老远的非得到我坟前祭奠,生前的孝胜过死后一百次上坟,生前不孝,死了乱叫人都是虚伪的人,关键是活着时的真心的孝。你们真心想我了,就在居住的城市,看着家乡的方向或天上、大海,含笑回想起我们一家人以往快乐的时光,就是对我最好的祭奠。
一家四口在急救中心等了两天多也没住上院,一位肿瘤专家看了病历、腹部ct扫描、血化验单后说:“这么大年纪了,不要手术或反复化疗、插管子遭那个罪了,估计也就三个月的事。还是回家该吃点啥就吃点啥吧。”
此时的父亲林不凡也坚持要回家,儿女们考虑爹这种情况,身上又插着管子,可能没有医院愿意接受,就只好买了两个氧气袋,高价买了四张回家的卧铺。
火车行进途中,林江说:“这几天在沈阳没吃好,也没睡好,想上火车的餐厅上吃一顿饭,兜里没钱。”
二姐林逸繁知道从家里出发时,大姐林逸枝给林江了二百块钱,在沈阳这几天他嫌医院的饭菜不好吃,全都被他自己偷偷的买吃喝花光了。无奈又给了他五十块钱。
林江也没跟同来的姐姐和弟弟礼让一下,自己拿着五十块钱上火车的餐厅,买了两瓶啤酒,要了两个菜,美美的喝了一顿,回来躺在卧铺上就睡着了。
回到家之后,儿女们没把他得的是癌症这事告诉林不凡。
儿女们虽然瞒着他,但他从儿女的眼神中察觉到了不祥的预兆。他知道自己可能时日不多,便拉着老伴的手开始上山找墓地。
他们认为,选择一个好的墓地能够为逝者带来安宁,也能够为后代带来吉祥和福运。
老两口决定他们去世后就埋在村后面见光照比较好的北山上。
他们先找了一个能看见北山全貌的地方,仰望名叫十三道沟的北山,决定把自己的墓地安置在十三道沟中间的山根底下,坟墓的左边六道沟、右面六道沟,他们的墓在中间,仿佛墓园就坐落在莲花上。
在下面看好了,他们又来到了在下面选好的墓地位置,选了一个平地站向山下放眼望去。这个位置后面靠山,前面是一条大河,植物茂盛,风景非常好,而且还能看见自己家的房子和田地。
林不凡高兴的说:“咱们俩个死后就埋这了!你看怎么样?”
“好,我看这里背靠山,前面是条河,山为阳,水为阴,阴阳调和,有山有水有植物,是块比较好的风水宝地。”老两口对这个墓地非常满意。
接着两个人又去做了寿衣。
墓地有了,寿衣也做好了,林不凡的精神面貌也有了明显的改善。尽管他的左腹部隐藏着一根不为人知的管子,但他的举止和神态几乎与过去的他无异。在村子里,他仍然保持着那份平易近人的笑容,与邻里之间的交谈也一如既往地轻松愉快。
然而,在这份平静的外表下,林不凡心中却藏着一份沉重的秘密——他知道自己正被癌症无情地侵蚀着。然而,他没有选择将这份痛苦和绝望传递给身边的人,而是默默地承受着这一切。
他决定为自己准备后事,于是请来了一位木匠,开始为自己打造棺材。
木匠在院子里忙碌着,林不凡则坐在旁边的板凳上与木匠交谈,他们的对话充满了轻松和幽默,没有一丝恐惧和悲伤,仿佛木匠在为别人作棺材呢,与林不凡老爷子无关。他的态度如此自然和坦然,让人无法将他的状况与即将面临的死亡联系起来。
木匠的手艺在乡里是出了名的精湛,他已经为许多人打造过棺材,但从未见过如此坦然面对死亡的人。他仔细琢磨着每一块木板,用心雕琢着每一个细节。他知道,这不仅仅是一个棺材的制造过程,更是一次为人生画上圆满句号的仪式。
终于,棺材完成了。林不凡站起身来,目光再次掠过那即将成为他永恒居所的地方,眼神中流露出复杂的情感:有对生命的眷恋,有对死亡的坦然。
从第二天开始,林不凡亲自为自己的棺材刷上了清漆,画画。
在刷油和画画的过程中,他的脸上始终保持着一种淡淡的微笑,那是一种超脱世俗的微笑,仿佛他已经放下了所有的烦恼和牵挂。他的心中充满了对生命的感激和对死亡的坦然接受。他知道自己的时间已经不多,但他并不感到恐惧或悲伤。相反,他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和自由。
周围的邻居和亲友们静静地站在一旁观看这一幕。他们被林不凡的坦然和从容所感染。他们开始意识到死亡并不是一件可怕的事情,而是一个自然的过程,是每个人最终都会经历的事情。
随着他的刷子和画笔在棺材上跳跃、游走,勾勒出远山近水、云雾缭绕的景致,还有几棵松树,以及几只飞翔的鹤。这些图案既象征了他对自然的热爱和向往,也寄托了他对生命的理解和尊重,仿佛是他对这个世界最后的告别。
当最后一笔画完时,林不凡放下手中的刷子和画笔,深深地看了一眼自己的棺材,为自己能在生命的最后时光,给自己打造了一个完美的归宿而激动和满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