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雪音有些意外,她没想过,魏年会主动对她说起有关萧攸澜的事情。
她顿了一下,顺着问:“谈政事?”
魏年摇头,“虽不是政事,但也是关乎江山社稷的大事。”
南雪音洗耳恭听。
魏年看着她,语气中却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道:“太子殿下的婚事。”
南雪音微微一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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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
永征帝正在殿内,束起了两边的广袖,伫立书案之前挥毫落纸。
“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
写完了,永征帝对笔锋之间起承转合十分满意,愉快地笑了一笑,头也不转,对萧攸澜说道:“你喜欢的那个女子,朕见过了,是不错,怪不得你喜欢。”
萧攸澜看着那一行诗句,嗓音温和从容,道:“南雪音。”
“嗯?”永征帝最开始还没有听明白,侧目望去。
萧攸澜又道:“她单姓一个南字,名为雪音。”
永征帝这才了然,道:“这位南姑娘,朕瞧见了,很有几分姿色,奉都如此多的名门贵女放在一起,怕是都比不上她的绝色倾城。怪不得你喜欢她。”
萧攸澜心说,不是的。
我不是因为她好看才喜欢她,我喜欢上她的时候,她还不长这样。
“她还在太后寿筵上救了你,也是个敢作为的。”
萧攸澜心下柔软,说,是了,这才是我喜欢上她的缘故。
“朕对她也颇为满意。”
永征帝的话语之间透露出赞赏的意思,但是萧攸澜的内心却总是不安。
“只是不知,这南雪音是何出身?他家中父辈是做什么的,母家又是做什么?”永征帝问。
这两天,他派出去许多人,要查这南雪音的身世背景。
然而,这个女子就好像凭空冒出来似的。
永征帝什么都没查到,只知道她是被萧攸澜从城外庄子带回来的。
他不免心生疑虑,东宫究竟从什么时候开始成了这样一个铁桶,太子保护者南雪音,于是连大内的眼线,都查探不出一丝一毫的消息。
但转念一想,难不成,这南雪音是什么世家大族的女儿?
永征帝想不明白,干脆问了。
萧攸澜眉眼低垂,如实回答说道:“她是个孤儿,在她十岁那年,父母便双双亡故了。”
永征帝皱了下眉头。
看太子的表情,这并不像是说谎。
可是孤儿,也就意味着没有家世背景。
永征帝深深看了萧攸澜一眼,道:“如此说来,既然你这样喜欢她,那便将她纳入东宫吧。朕准了。”
萧攸澜抬眼。
“虽说没有家世,但毕竟对你有救命之恩,那便破格选为良娣吧。将来你迎娶了太子妃,她在东宫的地位也是不变。”永征帝说着,又转头去写剩下的诗句,说话时,调子间那种不容置喙的意思非常明显。
萧攸澜顿了一顿,缓声说道:“父皇,此事,暂且缓一缓吧。”
永征帝又皱起了眉头。
一个无父无母的孤儿,可以成为东宫良娣,这是祖坟都要冒青烟的天大好事,天下人谁不是感恩戴德。
他问:“为何?”
萧攸澜心说,因为我不想她做东宫良娣,要做,那就做太子妃。
可是萧攸澜也心知肚明,目前,没有人会同意让南雪音成为太子妃。
父皇不会,祖母不会,满朝文武都不会点头。
在他还只是太子的时候,这件事就没办法提上日程。
他只能等。
只能拖住。
面对永征帝略微不悦的目光,萧攸澜不紧不慢,说道:“近日,四哥正与晏家议亲,若是儿臣选立良娣,未免喧宾夺主。毕竟,所有人都知道儿臣不近女色,忽然听说儿臣有了个良娣,必定好奇不已,四处打听。如此一来,四哥的婚事,也便无人关心了。”
永征帝蹙着眉毛:“你是东宫太子,尊贵远在你四哥端王之上,你原本就是主子,没有喧宾夺主这样的说法。”
又沉声告诫他:“你也知道老四一直对你的位置虎视眈眈,你也本该借着良娣的事情,压过他的风头,也搓去他的锐气。”
萧攸澜就知道,父皇会这样说。
他并不着急,道:“父皇教导儿臣的,儿臣不是不知。只是儿臣也知道,宫中贤妃娘娘的身子向来不好,她只有四哥这一个儿子,对四哥迎娶晏家女儿一事满怀期待。儿臣若是盖过了四哥的风头,贤妃娘娘必定伤心难过。当年,母后也正是因为经常伤心难过,早早地去世了。”
听他说起柔懿皇后,永征帝的脸色细微变化。
“儿臣有父皇爱重,享受着的独一份的尊贵荣宠,登基称帝,继承父皇的意志,那不知道是多少年以后的事情了。如今父皇还坐在皇位之上,统管天下之事,儿臣便只是儿臣,是父皇的臣子,更是父皇的儿子。儿子希望父亲一切都好,也就希望父皇的后宫一切安好。贤妃娘娘是宫中仅剩不多的旧人,有她陪伴父皇左右,父皇每日也可舒心一些。因此,儿臣不希望贤妃娘娘伤心伤身。”
永征帝叹了口气,“你是个孝顺孩子。”
停了下,道:“那便听你的,此事先按住不提。”
萧攸澜恭敬道了谢。
回东宫的路上,萧攸澜还是心情不好。
好像每次见过永征帝,他的心情总是不好。
分明他们是父子。
迈进书房,萧攸澜一眼看见了书桌前的南雪音,她正懒洋洋靠坐在他的椅子上,怀中抱着小黑豹。
可能是太舒服了,小黑豹闭着眼睛睡大觉,南雪音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小黑豹的脑袋。
她的姿态很懒散,表情也淡淡的。
可是萧攸澜就是知道,她在等他。
心间萦绕的阴郁在这瞬间消散了,心情莫名柔软一片。
他走上前去。
南雪音看看他,丝毫没有动身让位的意思。
萧攸澜也没有让她起来,而是自发去一旁搬来了一张新的椅子,摆在南雪音的身边。
南雪音于是躺得更加坦然、安逸了。
她瞥了一眼萧攸澜的脸,扬起眉梢,“怎么了,心情不好?又挨皇帝的骂了?”
萧攸澜学着她抚摸小黑豹的样子,摸了摸她的脑袋,说:“父皇找我,是为了我的婚事。”
南雪音早就听魏年说过了,并不惊讶,故作漫不经心地哦了一声,问:“这回让你娶谁?窦芳春?钟韫?还是窦韫?钟芳春?”
萧攸澜听得笑起来,眉眼弯弯,说道:“娶你。”
南雪音忽然一愣,一时半会儿居然没能说得出话来。
“父皇说,让你做我的良娣。”萧攸澜又说。
南雪音的心里一阵莫名的烦躁,没好气道:“鬼才要做你的良娣。”
萧攸澜笑着:“所以我说,这件事不着急,缓一缓吧。”
缓一缓?
缓到什么时候?
缓到什么地步?
南雪音抓心挠肺地想要知道,可她硬生生憋住了,她怎么能问,要是问了,岂不是显得她很在意这件事?
她太要脸面了,愣是半个字不吭。
萧攸澜心中自有打算,在成功之前,他并没有展开细说。
安静了一会儿,萧攸澜突发奇想,提议:“小雪,不如我教你写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