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家安是否因为要侵占温家的财物,从而逼死了温云婉,都察院还没有定论,民间对此事已经盖棺定论。
毕竟卢家安的所作所为太过卑劣,他是有妇之夫,却还和温云婉偷情,被人发现后,立即与糟粕之妻和离,攀上高枝,还以为他勇娶一个说不清身世的女子是有担当的,原来是为了图谋人家的财产,这才娶进门几天啊,就将人逼得上吊了。
就更别提蒋娘子诉说的那些挨打的经过,简直骇人听闻。
自打蒋隋珠在卢家门前痛诉冤屈后,盛金记的人每日川流不息,买金器只是意思意思,实际上是来听蒋娘子说卢家安如何残暴地对待她的。
见来客实在太多,盛锦深索性在天井里搭了个茶座,跟说书茶馆似的,让蒋隋珠放开了讲,不光不收茶钱,听满一天还送小银豆。
短短几天时间,来听的人,上到宫里出来的公公,下到贩夫走卒的娘子,将盛金记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卢家安的暴行简直像插上个翅膀似的,暴戾名声瞬间传遍了整个京里。
这年头,男人打女人,主人打奴婢,屡见不鲜。
但以殴打折磨为乐的,如此残暴的却十分罕见,尤其是听到把指甲拔了画花这一段,所有人都发出了抽气声。
这也成为了卢家安最广为流传的罪行之一。
温云沐坐在盛金记后院的二楼,看着蒋隋珠讲完最后一段,擦着额边的汗珠往自己这边来。
“坐下喝口水,歇一歇,嗓子都哑了,给你安排了个苦差事,我真是过意不去。”
“温二姑娘哪里话,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痛快,这么些年,我最恨卢家安这道貌岸然的样子,他做了那么多坏事,为什么还要去享受别人的称赞,每一次在外头,人家说卢家安多么好,对我多么爱,我都恨极了,我想把他的真面目告诉大家,但是我不敢,我也没有机会,现在太好了,我能告诉所有的人,他有多么坏,他再也不能装了,我——”蒋隋珠语调轻颤,红了眼眶,“我,我可太开心了。”
“嗯,的确是一件值得开心到痛哭的事。”温云沐看着她,眼角亦湿润了。
蒋隋珠打量着温云沐,其实她心里一直有好奇,温云沐为何对卢家安如此熟悉,若不是真的被他打过,其中秘密万无可能知道,尤其是她口述让自己加了的许多部分,虽是没有经历,但确信是卢家安能够做出来的。
“宫里什么反应?”
“昨日太后召见我和锦深入宫,有许多贵人在,太后让我将卢家安的事讲了一番,现如今宫里应该都传遍了。”
卢家安中了进士,原计划进吏部,因在盛金记滋扰蒋隋珠一事,又因被离庚白当面训斥过,入仕进度又缓了缓,现如今已经声名狼藉,再想在京中为官已经不可能了。
“朝堂上已有御史在提议剥夺卢家安的进士资格,永不录用,我们只要把这把火再烧得大一些,肯定可以的。”
“那,还需要我做什么呢?”
“蒋姐姐可以歇歇了,现在该我们了。”
潞水河畔的夜并不安静,河水日夜不停地奔袭着,冲刷的声音延绵又有力,它遮蔽了士兵盔甲的碰撞声,遮蔽了马匹的响鼻声,让一切融入黑暗,仿佛是一个寻常的夜。
温徐铭和苏将军并排坐在河边,他出京已经五六天了,为了保密,和外界断了所有联系,也不知自己的娘亲是不是听话,安静地待在院里,也不知叶垂云与温云沐又出了什么新招。
“周培若是能得手,我们也不必如此麻烦了。”苏将军回过脸,颇有不满,“为什么还让周培跟着,而不是让他动手,万一他有机会得手了呢!”
“京中这么多人先后殒命,你信是浪人刺客所为吗?”
“不信,跟倭寇打了那么多年了,早不来刺杀,晚不来刺杀,偏巧这会子来?”
“既然不是浪人,你认为是何人所为?”
“也许是侯爷和小侯爷察觉到了什么吧。”
“没错,所以,他们能给到周培下手的时机吗?周培能把时间地方传给我们就很好了,在今夜,就是你死我活的时刻了。”温徐铭望着滔滔江水,心中有隐隐不安,事情超出他的掌握太多了,从刺杀温云沐到徐闻被捕,他一步步走得非常被动,仿佛有只看不见的手推着他,令他迫不得已走到这样的境地。
“你带来的人忠心吗?父亲在军中极得爱戴,他若自报家门,你的兵未必能下得去手。”
“你放心,来得都是那日签了生死状的人,大家都是从东军最底层厮杀上来的,还带着各府家将、卫队,东军营里的反倒没带。”
“那就好,两个时辰之后,见分晓吧!“
温徐铭坐在河畔,有一搭没一搭的扔着石子,这是他难得闲暇的时刻,但温徐铭并不喜欢这样的时刻,这意味着要放弃思考,面对情绪。
谁是他的父亲,温徐铭并不在意。
温侯也好,徐闻也罢,一个是给予后剥夺,一个是给都没得给。
无论哪一个,他想要拥有的一切,都是需要自己动手去争去抢。
是温侯,是徐闻又有什么区别?
与其弄清楚谁是父亲,这样混沌猜测的状态更好。
这是一种天然形成的借口和开脱,他不用在乎弑父这种大逆不道的罪行,毕竟他连父亲是谁都不晓得。
从他出生至今,听到最多的一句话,就是:你哥哥是嫡长子,是继承侯府的人。
娘亲说,他要争要抢才能活下来。
父亲说,你不需要有任何作为,当个富贵闲人吧。
二姐姐提防着他,三姐姐嫌他不够狠。
他生活在四面火炉里,站在利刃的中央,就是因为,他是次子。
过了今夜,他们就不用再对他指手画脚了,当温家只有一个承爵人的时候,他就是平靖候,他可以随心所欲地活着了。
“公子!”有个小兵急匆匆跑过来,道:“三里处有车马出现,苏将军让你过去,和大家一起。”
“好,你前面带路。”
温徐铭缓缓站起,似乎有些腿麻,那小兵极有眼力,伸出手来,温徐铭犹豫了一下,还是握住了对方的手,一股大力将他拉了个踉跄,一道极快的寒光闪耀着,插入了自己的胸膛。
月光照亮了小兵的脸,温徐铭捂着伤口,错愕道:“大哥?”
小兵笑笑,“希望你有勇气见到大哥。”
“二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