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寒,督主对你还好吧?”
目光在轻寒身上上下打量,就想看到个伤残来,可除了下巴上那一抹暧昧的青紫外,好端端的。
“好啊!”崔轻寒眼波流动,红着脸娇娇滴滴地回答。
秦晚烟一听,这是得了宠?
强压下心头的失落,像吃了只苍蝇般难受,面上却笑得越发殷勤。
“那督主可曾有个什么说法?”
秦晚烟银牙暗咬,心头七上八下不大安宁。
不是说那锦衣卫头子权势滔天,恶贯满盈吗?进他府中就没有出来过的,怎么这死丫头出来了?还全须全尾亲自送回家来。
“督主说,得空时会再叫我去都督府。”
司行舟要找我替他办事,可不得来找?
这话说起来崔轻寒一点也不心虚。
秦晚烟咬着牙,脸上的笑却一点不落:
“得督主看重是你的福分,母亲也该给你添置些衣物。咱们崔家的姑娘,不能在外面落了脸面。”秦晚烟亲热地拉着轻寒的手又紧了紧。
“冬梅,去我库房取那匹沉香色雁衔芦花样儿的布料来,给小姐做几身衣裳。”
“秋杏,看看我床头那匣子里有什么东西,尽管挑些好的来,给小姐戴着玩儿!”
冬梅、秋杏各自应下,分头而去。
一路吩咐下去,面上热热闹闹的两人进了前院,穿过白墙绿瓦,假山亭台,一步一景,款款步入正厅之中。
地上铺着五蝠献寿的绒毯,金丝楠木高几上摆着金底绿釉的梅瓶,插了几支海棠花。
正堂用一架黄花梨雕螭龙绿石屏风隔开,长几上供奉了一尊菩萨。
越过屏风,墙面正中挂着镶金嵌玉的“家道渊源”四个大字,旁边是黄杨木雕八仙人物。
下面一张黑漆彭牙四方桌,一左一右摆着张宝蓝色云龙捧寿坐褥的禅椅,
崔老夫人何氏靠坐在椅上,满是沟壑皱纹的脸上,眼神浑浊,却带着狠色,眉梢眼角带着永远发泄不尽的怨气。
年轻时辛苦劳作让她的皮肤黝黑粗糙,纵使儿子娶了虞秋屏后天天燕窝参汤的滋补着,也没能补回气色来。
陡然享了福,敞开肚皮放肆吃喝了一阵,脸上和腰腹的赘肉倒还生了根。
岁数上来,那满脸粗糙黝黑的肥肉便松松垮垮耷拉在面上。
嘴角随时下撇着,为随时准备高高在上呵斥人做着准备。
就算没有接收原主的记忆,这老太婆一眼看上去就是粗狠算计之人,自私自利,见识不多却心思毒辣阴狠。
见秦晚烟拉着轻寒亲亲热热走了进来,崔老夫人眼角一下蹙成三角形。
“你这丧门星怎么回来了?”毫不掩饰脸上的厌恶之色。
“还有你。”她又转向秦晚烟:“我儿还不知道吧?”
秦晚烟松开手,“老爷还未下职,是督主派车马送轻寒回的府。”
崔轻寒走近两步,大大方方地说:
“祖母不知道我回来?想必是督主没有亲自来拜见您老人家,告诉你这个消息,下次我让他一定要亲自跑一趟才是,免得祖母不喜。”
老夫人脸一僵:“那倒不必。”
不是不必,是不敢。
大顺谁人不对锦衣卫惧怕三分?
先帝设下的北镇抚司锦衣卫组织,直达天听。专司收集情报、监管百官,可绕过三省六部直接对皇亲国戚、大小官员巡查缉捕,审讯。
到本朝景熙帝,锦衣卫更进一筹,南北镇抚司合二为一,御赐锦衣卫指挥使司行舟为镇抚司督主,行先斩后奏之权。
景熙帝许司行舟见天子不拜!
崔家老夫人,何德何能敢让司督主亲自拜见?
司行舟正眼看她一下,都算他输。
气氛有些僵,秦晚烟笑着朝老夫人福了福身。又端起八仙桌上的茶杯双手递到老夫人手里,温和大度地笑着说:“母亲,轻寒昨夜辛苦,请母亲让她先回秋寒院歇着。有什么事,等老爷回来我们一家子好好商量着办,您看可好?”
什么叫昨夜辛苦?
轻寒见识了秦晚烟厉害的软刀子,怪不得原主被压得有苦难言。
没看到老夫人身后的海棠和厅里伺候的丫鬟,羞得低下了头?
可得了司督主宠的大旗是自己竖起的,
崔轻寒又是现代灵魂,只要你崔家死,面子不如里子重要。
“夫人体谅,都督偏爱,轻寒是累得狠了些。就先回秋寒院了。”
说完揉了揉腰,转身离去。
留下秦晚烟与老夫人面面相觑。
魔法打败魔法。
要脸,在崔家活不下去。
秋寒院在崔府最里头,轻寒担心染柳,脚下加快了步伐。
昨夜染柳又哭又闹,又下跪死命磕头求情,不让崔思敬带走轻寒,满头是血的被几个粗使婆子强行绑走。
还不知道现下是个什么样儿?
八岁时,染柳主动进府跟了原主,多年的陪伴,早就情同姐妹。
轻寒想到了明珠,孤儿院里一起长大,一颗糖都要分着吃,比亲姐妹还亲的齐明珠。
前脚刚迈进后院花园,便听见梅姨娘得意洋洋的叫骂:
“小贱人!偷东西偷到我梅疏烟房间里,今天不给你个教训,你不知道我的厉害!”
抬眼便看见染柳被反缚着手,跪在园子中间的空地上,鼻青脸肿,秀发凌乱。
梅姨娘房里的丫鬟,一个左脚踩住染柳后背将她身子往前抵,右手抓起脑后秀发,将她脸高高抬起,另一个扬起手,往染柳脸上扇巴掌。
梅姨娘坐在回廊下面的椅子里,翘着脚磕着瓜子,瓜子皮往染柳身上吐去。
“住手!”轻寒大喊一声,“染柳!”红了眼眶。
心像被一只大手狠狠捏住,紧得发痛,怒气直达天灵盖,直奔染柳而去。
“滚!”轻寒跑近,猛地推开两个丫鬟,反手啪啪两记响亮的耳光扇得两人身体晃了晃。
深秋的天,风带着冷意,地面更是寒凉,染柳膝盖下面居然还被故意垫上碎石,斑斑点点的血迹从裙腿处渗出,洒落在碎石上。
不知已跪了多久,染柳脸色白得像纸,眼里写满倔强。
“染柳!”轻寒三下五除二解开绑着染柳的麻绳,轻轻扶起这忠心的丫头,温柔地将她护在怀中。
“小姐。”染柳难以置信地看着轻寒,气一松,泪水这才从眼里断线似地往下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