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间。
邬言初身板笔直的仰躺在榻内,双手交叠于腹部。
出神的望着床帐。
仿佛看见了今日那张芙蓉面,旁边又有一张幼嫩可爱的小脸出现。
邬言初知道,郝希安早已忘记了两人仅有的几次见面。
而自己也将其尘封于心底,如今才将其掀开。
——
在囡囡四岁时,郝父受帝王之令前往蜀中办事,那时恰值年关。
如此,邬言初再一次看见了他在信中时时念叨的囡囡妹妹。
八岁的邬言初已经展示出读书习武的天赋,身量长得极快,似总角之年。
而囡囡年岁小,身体弱,生长较平常的孩子慢些,还只是个垂髫小童。
邬言初看见囡囡妹妹的那一刻,一眼便再次喜欢上。
只是他已习书知礼得透彻,秉持着君子之风,端庄守礼。况且,他看出了囡囡眼中对他的陌生和好奇。
邬言初并不难过,他以一种包容和宠溺的态度对待囡囡。
如他在家中看见的父母一般。
邬言初不止在努力当一个合格的哥哥,同时也在学习成为一个完美的未婚夫婿。
在蜀中的那段日子。
在两家人的默契下。
邬言初每日努力完成自己的功课后,精神抖擞,兴致盎然的带着自己的囡囡妹妹在邬府游玩,带着人在自己的小书房内学写大字。
二人渐渐熟悉,囡囡再次跟在邬言初身后,软软糯糯的叫着哥哥。
邬言初也终于在征得囡囡的同意后,牵着妹妹柔软的小手畅游邬府。
蜀中冬季的寒冷虽不及京都,但同样不可小觑。
囡囡在一日晚间便发了热,热度升的极快。
邬言初偷偷溜进屋内,看着床榻间迷迷糊糊的小人儿,难过得不行。
男孩伸手不停的在脸色潮红的小人儿面上抚摸,轻轻在她耳边说着话。
郝母守在床侧不小心睡了过去,听见动静猛然醒来,看见这一幕心软的不行,但还是担心邬言初年纪小过了病气,温声劝着人出去。
邬言初看着姨母脸上的疲惫和担忧,犹豫半晌还是乖巧的出了门。
他不能再让家里人多操一份心。
但还好,天光微亮时,囡囡的温度便降了下去,安稳的睡着了。
邬言初高兴的厉害,特意软声求了郝母和邬母等人,让他进去看看自己的囡囡妹妹。
邬母眼带惊奇的看着自家似乎在撒娇的儿子,当着郝母的面调笑了几句,将人弄得面红耳赤的后方才让人进去看了一眼。
邬言初到底年纪小,还未修炼出长大后的淡定疏冷。
不过在听到长辈的同意后,马不停蹄的就进了屋见了自己心心念念的囡囡妹妹一眼,而后迅速被人带出了屋子。
他并不气恼,相反心情极好。
隔日,郝母在屋中喂囡囡用膳时。
窗边传来咚咚咚的小声响。
郝母扭头过去一瞧,被丫鬟掀开帘子的窗前,一张唇红齿白,俊俏可爱的脸蛋正贴在那儿,郝母被逗得一笑。
囡囡身子小,看不见,急得慌,伸手拽拽娘亲的衣袖。
郝母回头,看见女儿脸上的着急和好奇,想了想。
用床边的小卧被将人包裹的严严实实的后抱着人走到了窗前。
走近了才发现,邬言初身边有一只用雪花堆起来的雪白大犬。
惟妙惟肖,极富神态,威风凛凛,偏生有双黑色的,圆溜溜的眼睛,又显出几分憨态可掬。
郝母眼中满是惊讶。
而囡囡更是伸出自己短短的两只手,放在身前不停的拍打,嘴里不停的念叨:“是狗狗,可爱,爱哥哥,有狗狗,囡囡喜欢......”
怀中女儿颠三倒四的欢呼声让郝母忍俊不禁。
将人放在小榻上,靠在窗边坐好,吩咐云白等人看顾好后立马出门将外甥带进屋。
将人拉到炭火边,盯着人喝完了一碗姜汤,又让大夫来看了后方才放下心。
邬言初双手背到身后,脚步略显急切的走到小榻边。
囡囡听见声音,回头望着来人。
邬言初看到妹妹的目光,又放慢了脚步,清清嗓子。
面容淡然的问道:“囡囡喜欢吗?”
郝母跟在身后,明显看见这强装淡定的小少年,双手在背后都快搅成了麻花。
郝母好整以暇的在背后看着,不出一言。
小囡囡不管那么多,看到自己的哥哥,下意识张开双手。
邬言初快步上前将人揽住。
囡囡搂住人的脖颈,软白的小脸笑容璀璨,大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
甜软的开口道:“哥哥好,狗狗,囡囡喜欢,爱哥哥。”
语罢,吧唧一下亲在小少年的面容上。
于是郝母便看见自己外甥成功被自家闺女弄了个大红脸,往日的清冷守礼全都不见了,笑得呆呆愣愣的。
这件事,最终在这个冬季,被几个长辈谈论了好一阵。
连邬言初长大后也未曾消失。
而在此次年间。
囡囡的名讳也定了下来。
邬言初也参与了其中。
希安希安。
希望囡囡此生平平安安,无灾无痛。
——
“希安,囡囡。”
床榻间的男子口中喃喃。
安静昏暗的屋内,清朗的男声中隐含了自知的喜爱和情动。
男子眼底滑过一丝遗憾。
可惜。
山高路远,此后二人未曾再见过。
书信虽有,但最终因为各自缘故而断掉。
时间如流水,幼女朦胧的记忆被冲散,再寻不到那踪迹。
学业的增加和繁忙的生活交杂,被四书礼仪裹挟的自己也含了忐忑和不安,渐渐将初始的懵懂藏住。
直到如今。
相处的愈久,察觉到女子的纵容后,那被隐藏的一切如同获得养分的树木,开始以势不可挡之势延展生长,枝条繁茂。
——
此日过后。
郝希安敏感察觉到,男子似乎将自己彻底摆在了未婚夫的位置。
一步一步在自己允许的范围内,对自己进行呵护和喜爱。
郝母也明显察觉到了不对劲,看着两人的模样。
高兴的同时又产生了些许惆怅。
——
三月中旬。
几人便回了尚书府。
榴珠院。
郝希安看着有些昏暗的天色,黑压压的乌云笼罩在上空,空气中似乎含了水汽。
站在门外的女子伸出纤白如玉的手,微风从指尖穿过,带来丝丝凉意。
女子轻声开口:“要下雨了。”
云白将斗篷披在自家小姐身上,听到话应道:“是要下雨了,瞧着这天黑的快呢。”
郝希安垂眸,鸦羽似的睫毛将漂亮的眼珠遮挡的严实。
夜间。
郝希安听着外间淅淅沥沥的雨声。
轻轻闭上眼睛,侧身蜷缩进了床榻内。
一点一点捋顺脑中的思绪。
自己已经做出了与梦中之人万分不同的举动,其中产生的一切皆让她不禁怀疑起了那梦的不准确。
此时该出现的人也未出现。
如果,那件事依旧发生了的话。
那人,也要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