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和尚只负责给吴歧引路,等吴歧见到四阿公,他就很有眼色地告退了。不过他也没走太远,就在附近候着,方便四阿公传唤。
吴歧对四阿公微微颔首,喊了声“四爷爷”,就坐到四阿公对面。
位置不远不近,既不会听不清四阿公说话,又不会让四阿公觉得冒犯,以及,如果四阿公想对他做什么,他也能有时间反应。
陈皮不是个喜欢卖关子的人,尽管觉得吴歧这小辈还不错,也没兴趣和吴歧闲聊。他直言:“和尚已经把你们出去这一遭的事,都告诉我了。”
吴歧并不意外,他知道华和尚,肯定会把那些事,和眼前人汇报。
但就如伙计们的担忧,吴歧知道自己不方便和一些事扯上关系。而且,除却忽悠落头氏身体,过来抱他那一时半刻,其他都是“哥哥”的时间。他无意也无法,在四阿公面前,抹去“哥哥”的痕迹和功劳,却可以借此装作,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所以他说:“有些事我不太清楚,您还想问什么,我就喊“哥哥”出来。”
陈皮摇头,“我不是想和你确认那些事,也不是想见“他”。我让和尚喊你过来,就是想见你。”
吴歧倒也淡定,语气和神态都很平和,一副洗耳恭听模样:“您请讲。”
年轻人的反应和态度,让老者又不禁高看他一眼。但老者并没有在言语上做任何夸奖,径自道:“我想让和尚和哑巴跟着你,你觉得怎么样?”
吴歧不知道四阿公何出此言,他瞥了眼四阿公,道:“四爷爷,您知道,我不做这行。”
“我知道。”陈皮说:“但吴家还在这个行当里。至少你三叔,吴三省还没完全洗白。”
“三叔从不叫我沾这些事。我对他的营生,也不了解。”
吴歧神情语气依旧淡淡,既不严词否认,自己知道三叔在做什么勾当,撇清和三叔关系;也没承认自己清楚三叔在做什么,和三叔的事有任何牵扯。
这是他很早之前,就和舅舅商量好的,如果在某些场合,不得不对外提及吴三省或吴家时的说辞,也和二叔、三叔、连环叔叔通过气,三个叔叔都没有异议。
不极力否认,也不能承认。
不承认好说,懂得都懂。但不极力否认,也是有门道的。
他不能让人觉得他的说辞“假”,也不能显得他很“无情”。
毕竟他和吴三省是亲叔侄,血缘摆在那儿,亲戚关系摆在那儿,想抹也抹不掉(除非他能把三叔重新塞回奶奶肚子里,叫三叔不要出生)。
要说亲叔叔在做什么行当,当侄子的不知道?要么是他治家不严,对家里人缺乏了解管控;要么是在刻意包庇亲属,或许和三叔还有利益往来。
而一味和三叔撇清关系,也只会让人觉得他这个人,缺乏人情味。毕竟连亲叔叔都漠不关心,好像随时都能舍弃的人,谁还敢相信他会对其他人好?谁还能真心替他办事?说不定什么时候,就当了他的替罪羊。
所以对三叔的态度,要拿捏好分寸。
不过好在有舅舅和外公在,至少在余杭市或省的范围,消息灵通者,对他的父族都三缄其口,不会拿到台面上来说。
至于私下?管天管地,管得了人家的嘴吗?
陈皮见吴歧如此说,也没有生气,毕竟以吴歧在台面上的身份,他谨慎一些也是应该。
可自己时间不多,如果吴歧一直不松口,他就只好叫华和尚自谋出路了。
但这时,吴歧突然问了一个问题:“我猜,四爷爷叫和尚和小哥跟着我,大约是为了保护“哥哥”,想让“哥哥”手下有两个得用的人。既然如此,四爷爷为什么不直接和“哥哥”说呢?”
陈皮脸色微变,但很快收敛,仿佛什么都没发生。
确实,这是他的一点私心,但他从未表露。他没告诉和尚,没告诉小哥,也没告诉“他”。
但现在,竟被这年轻小辈猜到了。
既如此,陈皮叹了口气,有些话,或许应该和吴歧直说。
“你很聪明,有你二叔的风范。既然你已经猜到,那我也不瞒你。”
“归根结底,“他”和你在一起,用的是你的身份,而不是“他”的身份。我若想留什么给“他”,是绕不开你的。”
“不,不是绕不开。只是“他”孤身一人,有很多事,肯定都需要你帮衬。既如此,我又何必多此一举,绕开你,直接和“他”说呢?”
“而且,以“他”的性格,说不定会拒绝我给他留的东西或人,“他”不想欠我情;当然,也有可能因为你——因为你不做这行儿,所以“他”不想因为自己,加深你和这个行当的联系。”
吴歧一想,还真是这么个理。这确实是“哥哥”会做的事。
于是他又听陈皮接着道:“所以重点还是在你这里。”
“只要你答应,和尚和哑巴,就是吴家的伙计。这样既算我给他留了人,也不影响你和“他”之间的信任;和尚和哑巴,也会因为有吴家,在生计和安全上,多一层保障。”
听完这些话,吴歧不禁在心里感叹,四爷爷对“哥哥”还真是情深义重——尤其听说四爷爷一直以来,都是个杀人不眨眼的主儿,人家都喊他“剃头阿四”呢。
而且他对华和尚、小哥都不错啊,还会为他们的以后着想。
至于四爷爷怎么好像“托孤”一样,四爷爷以后又要到哪里去,吴歧认为这不是他该问的事。问了,人家也未必肯说,所以最好保持缄默,当作什么也没发现。
思及此,吴歧略一点头,道:“四爷爷的意思我明白了。我会和二叔三叔说的,具体还是由叔叔们和和尚、小哥谈。如果双方都没异议的话,我这里自然没什么问题。”
老者“嗯”了一声,他知道这是吴歧能给他的最大承诺。
但陈皮思及一人,又补充了一句:“其实我还有个手下,叫黑瞎子。”
“你可能不认识他,但他算是哑巴的搭档,目前不在我身边。之后我会让和尚帮你联系。怎么安排,也叫你两个叔叔商量吧。”
吴歧点头:“知道了。”
这个人吴歧确实不认识,也不可能认识,但这不影响少爷在心里腹诽几句:
【黑瞎子?】
【我只听过“熊瞎子”。】
【这名字是绰号?还是真有人叫“黑瞎子”?】
【可无论哪种情况,都太奇怪了吧?】
【难道是因为这个人不仅长得黑,还是个瞎子?】
【不要啊~~】
【小张哥是个不会说话的“哑巴”就够可以了,又来个“瞎子”……】
【难道我要转岗,去残疾人协会当主席?】
从来只做实权岗位的少爷表示:“哒咩”。
刚从岩石空间出来,站到华和尚和九鼎身边,再次听到吴歧心声,说自己是“哑巴”的张麒麟,n+1次用沉默解释:他只是话少,不是哑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