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文道:“启禀大当家,据弟兄们多日观察,驻守在北边山脚的士兵最为松懈,成日不是吃酒就是打瞌睡,有时还……还……”
风逸尘道:“还什么?说。”
阿文低下头,红着脸说道:“有时还招了烟花女子入帐。”
“知道了。”风逸尘挥挥衣袖,说道:“你且下去准备着。”
林月瑶提笔写了一封信藏于袖中,抬头便遇见立于门口的风逸尘,她起身唤道:“阿尘,你来了。”
风逸尘嘴角微微扬起,垂下眼眸看向她,说道:“你今日看着精神头好了许多。”
林月瑶笑道:“你每日用那名贵的药材熬的汤药灌我,我若是再不好,岂不是要给你这山庄吃垮了?”
风逸尘心里明白,她明面上的病好了,心里的病却未痊愈,如今强装轻松的样子,不过是为了回京替傅明鹤翻案做准备罢了。
他终究是没能忍住,问出藏了几日的疑问,“他都不要你了,你仍要趟这趟浑水么?”
林月瑶笑笑,“我此去并不只为他,也为自己,不为其他,但求心安。”
风逸尘看着林月瑶明媚的脸愣了半晌,他缓缓开口道:“你且容我下去准备妥当,明日起程。”
“阿尘。”林月瑶叫住准备离开的风逸尘,说道:“我从不觉得你欠我什么,我准备做的事情,做成了不见得有什么奖赏,若是未做成,还有可能尸首分离。你现在若是反悔,我不怨你。”
风逸尘站在阳光下,月白色的长袍泛着微光,他含着笑意,说道:“我同你一样,不为其他,但求心安。”
在等待启程的时间里,林月瑶百无聊赖,在山庄中踱步而行,不知不觉间竟走到了傅明鹤的屋前。
她低头犹豫片刻,还是提起裙摆走了进去。
原本还在与傅明鹤说笑的茯苓,见林月瑶进来,随即警惕道:“你来做什么?”
林月瑶笑道:“茯苓姑娘,你且放心,我说过,我尊重他的选择,既然他选择了你,我不会再提往事,有些事情,说明白了我自会离开。”
茯苓冷声道:“那你快讲。”
林月瑶在窗前坐下,缓声道:“想必你已知道,阿威正是当朝圣上亲封的定远大将军。”
茯苓冷哼道:“知道又如何?我中意他又不是为这个。”
“我明白。”林月瑶保持着得体的笑容,继续说道:“想必你也知道,如今的定远大将军已被圣上下旨定为’反贼’。”
茯苓侧头看了一眼傅明鹤,回过头对林月瑶道:“知道又如何?杀人不过头点地,阿威不怕,我也不怕!”
“他不怕,你也不怕?”林月瑶敛起笑容,看向一直缄默的傅明鹤,肃色道:“那他的母亲、他的一双孩儿呢?”
茯苓被林月瑶问得哑口无言。
“如今这世上只有阿威,并无傅明鹤!”林月瑶起身走到傅明鹤窗前,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说道:“我明日启程回京,会昭告天下定远大将军战死的消息,但求圣上开恩,饶过傅府一家老小。”
傅明鹤颤抖着,张嘴动了动,却不知说什么好。
林月瑶转身看向茯苓,“茯苓,你带他走吧,走得越远越好。”
“我岂是贪生怕死之辈,我的家人又何需你去搭救?”傅明鹤抬头看一旁站立的林月瑶,一双眼睛猩红,“你如今已被我休,不过是我不要的弃妇而已,你做什么我都不会回心转意的。该走的,是你!”
这样决绝的话从傅明鹤口中说出来,林月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候在屋外的风逸尘听见傅明鹤训斥林月瑶,他快步而入,将怔在原地的林月瑶护在身后,厉声道:“你若不愿远走他乡隐姓埋名,我们带你回京便是,何必说这样的话出来伤她?”
“阿尘,不要说了。”林月瑶眼中含着泪,将拦在身前的风逸尘拉开,直视着傅明鹤的双眼,冷声道:“将军未免太小看我,我并不是放不下过去的人。我这样做并不是为你,我只是想保住安儿与乐儿的性命。”
“阿尘,我们走。”林月瑶拉着风逸尘走到门口,又转身对傅明鹤说道:“你在此好好养伤,待你的死讯从京中传来,这里的士兵自会撤兵,届时天高海阔,作为阿威,你想去哪里都没人拦你。”
待林月瑶离去,傅明鹤如同霜打过的茄子一般蔫儿了下去。
他垂下脑袋埋进双手之中,呜咽声从指缝中传开,他低声抽泣道:“不是的,我不是这样想的。”
见傅明鹤哭得伤心,茯苓的心终究是软了,她也跟着哭,“她是下了决心要趟这趟浑水的,你就别瞒着她了。”
傅明鹤从手中抬起头,一双泪眼看向茯苓,“这一去九死一生,成功了还好,若是没成功谁都逃不掉!我不愿涉险,我只想她好好活着。”
看着眼前痛苦的傅明鹤,茯苓心里乱得很,她的爱直来直往,如果傅明鹤只能去死,那她就愿意陪他去死。
可他们的爱,是纵使自己痛苦,也要让对方活着,茯苓不懂。
傅明鹤止住哭声,冷声道:“谁在那里?”
阿离端着饭菜进来,没好气地往桌上一搁,“哟,好端端的哭什么?有情人终成眷属应当开怀大笑才是呀,莫不是不能去京中过富家日子,后悔了?”
“你胡说些什么?”茯苓皱着眉头,把阿离往外推,“你出去!”
阿离推开茯苓的手,说道:“我见你也是个有情有义的主儿,这才处处让着你。但你最好对我客气点儿,我脾气可不好!不知能忍几时!”
林月瑶失魂落魄地在庄子里乱逛,风逸尘不说话,只是紧紧地跟在她的身后,随她一起乱逛。
她走到水榭处坐下,望着月亮,问道:“阿尘,你酿的青梅酒可还有?”
风逸尘这次没在林月瑶对面坐下,而是坐在了她身边,他看着她的侧脸,说道:“我知道你现在很难过,但喝酒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阿尘。”林月瑶缓缓抬起手揪住左心口的衣裳,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我原以为我做足了准备,可当他亲口说出那样决绝的话时,这里,还是犹如刀绞似的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