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检,求你别踹我,请给我一次忏悔的机会。我真没想寻衅滋事,我就是坐久了腿麻,起不来……”
这求哀声从林东凡的嘴里说出来,就像恐怖的魔咒一样,不断地冲击着常明的小心脏,每一个音符都邪气凛然。
什么叫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
今天算是深有体会。
林东凡这家伙不是兵,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地痞无赖!是个臭不要脸的山寨土匪!为达目的,简直不要个逼脸。
关键是这家伙就像狗皮膏药一样,想甩也甩不掉。
令人崩溃!
常明欲哭无泪的央求林东凡:“祖宗!你别求我,我真的担当不起。现在我求你,求你松松手,行吗?”
“常检,我也想松手,可我一松手你就会踹我。”
林东凡也摆出一副崩溃的姿态。
这恐怖的演技,令常明顷刻间心如死灰,太乎间的门口好像没有监控,再加上这一次属于非常规执法,也没谁带执法记录仪。
如果林东凡今天铁了心要血口喷人,真的会逃进黄河都洗不清。
崩溃之下。
常明把目光投向了冷川:“冷局,你都看到了,我真没有踹他,是他死皮赖脸地冤枉我……”
“年纪大了,眼神不太好,谁带了眼药水?”冷川揉了揉眼睛,好像眼睛真的又干涩,很难受的样子。
常明瞬间破防,开口便怼:“冷局!你才四十多岁,装什么老眼昏花?!你好歹也是一个领导,在这种大是大非的事情上,你怎么能装糊涂?!”
“我没装糊涂,我是真迷糊,谁规定四十多岁就不能老眼昏花?”冷川摆出一脸无语状。
“你们不要欺人太甚!”
常明气得两脸通红,就差没有当场吐出二两老血。
他现在算是看明白了,人至贱则无敌,这真不是一句玩笑!自己之所以达不到无敌境界,就是因为贱得还不够彻底,做不出至贱之事。
你们这些贱人,想玩是吧?
好!
老子今天就陪你们玩到底!
一怒之下。
常明也不再求林东凡松手,直接掏出手机拨通了楚劲松的电话:“楚书记,你能不能管管你女婿?”
“他怎么了?”
“他怎么了?无耻!我碰都没碰他,他抱着我的腿不撒手,说我踹了他!简直莫名其妙。”
“那你到底踹没踹他?”
“没踹!”
“那他为什么抱着你的腿不撒手?”
“他这是妨碍公务!”
“你在执行什么公务?”
“我……”
话一出口,常明又哑巴了,崩溃地发现楚劲松这是在挖坑,而自己差点就傻不拉叽的跳了进去。
尚未良今天中午才死,家属都没见过遗体,现在就火化。
这事本来就不能拿到明面上来讲。
只能暗中执行。
如果说自己是在执行紧急的火化任务,那无异于把自己给卖了,将来免不了要承担责任。
阴险!
太他妈阴险了!
常务帮没什么好鸟,政法系也同样没一个善茬!
常明憋着一肚子怒火,摆出以大局为重的姿态:“市委市政府指示,为了防止舆论扩散,禁止无关人员接触尚未良的遗体,中午开会时你也在场。我希望你劝劝你的好女婿,让他离开殡仪馆,别没事找事。”
“林东凡,接触了尚未良的遗体?”楚劲松在电话里问。
常明怒回:“他是没接触到尚未良的遗体,但他在太平间门口撒泼打滚,寻衅滋事!这件事情……”
“打住!”
电话里传来楚劲松严肃的声音:“常明同志,林东凡既然没有接触到尚未良的遗体,你何必管这么宽?如果撒个泼打个滚就要扣上寻衅滋事的帽子,那我们的公安队伍还不得忙死,学校里,每天有多少小朋友撒泼打滚?”
“你女婿可不是小朋友!”
“在父母眼里,他永远都是个孩子。如果他冒犯了你,回头我一定严肃地批评他,让他向你赔礼道歉。”
“楚书记,我要的不是他赔礼道歉,我是说……”
“好了,就这样吧,我这还在开会。”
说着,楚劲松直接挂断了电话。
这回常明算是彻彻底底地崩溃了,总不能继续给肖运策打电话吧?
肖老板向来都是只看结果,不问过程!
如果让他知道自己这个检察长连个小小的林东凡都搞不定,指定会被他骂个狗血淋头,这事没悬念。
这真他妈不是人过的日子!
常明越想越崩溃,低头望着抱腿不撒手的林东凡,欲哭无泪:“祖宗,你是我祖宗!撒撒手行不行?我真没踹你……”
“踹了,总共踹了我三脚,我伤着呢。”
林东凡死抱着不撒手。
一直纠缠到晚上九点多,梁书记从省厅调来的法医终于抵达了殡仪馆,这人叫秦枫,戴着一副斯斯文文的半框眼镜。
同行的人还有秦枫的助理小李,一个入职不久的新人。
秦枫看到林东凡趴地上抱着常明的大腿,惊出一脸讶异之色:“常检,你们这是……”
“别问我,我什么也不知道。”
事情到了这一步,常明就算再糊涂也明白,今天林东凡这混蛋耍无赖,就是为了拖时间。
常明低下脑袋。
郁闷地问林东凡:“如你所愿,现在省厅的人已经来了,还不撒手?真想我跪下来给你磕一个是吧?”
“千万别,我身上没带红包。”
林东凡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灰,无尘一身轻,嘴角荡起的那丝妖孽的笑容就像一把无形邪剑,噗嗤一声扎在常明的心坎上,令常明哀莫大于心死。
什么也不想说了,常明带着落寞的心情转身便走。
秦枫突然喊话:“常检,对尚未良的遗体进行尸检,这是省委的指示,你们立案单位不打算参与?”
“尸检是你们的事,回头我只要尸检报告!”
留下来干嘛?留下来被你们嘲讽?留下来看你们的脸色?十万怨愤之气在常明心里汇聚成惊涛骇浪,每一浪都拍在心坎的。
常明头也不回地走了,情绪比清明节回老家上坟时还低落。
秦枫又饶有兴趣地笑问林东凡:“如果我没有猜错,刚才你是在拖时间等我吧?你可真豁得出去。”
“我兄弟被黑锅压着,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林东凡转身推开太平门的门,摆出引路手势:“秦大法医,请吧。”
“谢了。”
秦枫带着助理入内。
此时……
刚走出殡仪馆的常明,正在打电话向肖运策汇报情况:“肖市长,省委派了人过来给尚未良做尸检。”
“还没火化?”肖运策在电话里问。
常明一脸无助地解释:“林东凡反咬我一口,诬陷我暴力执法,再加上冷川在旁边装瞎。现场虽然还有几个检察干警,可他们都是我手下的执法人员,同属于被诬陷的对象,无法替我作证。这事,搞得我真的很被动。”
果然不出所料。
肖运策开口便讽刺:“一个正厅级,居然被个小科长反咬一口!常检啊,你可真是个人才!”
常明很想反怼两句,可不敢。
心想你丫的诬陷杨青在先,现在林东凡照葫芦画瓢,反过来诬陷我!这所有的一切,还不是拜你肖大人所赐?
这都是你自己捅的马蜂窝,特么的有什么资格讽刺我!
常明憋着满肚子委屈,边走边通话:“等尸检结果出来后,杨青的事可能会有变,我认为这事应该实事求是。”
“你想撤梯子?”
“不是我想撤梯子,而是纸包不住火。现在这情况,只能把看守所的那个胡伟抓起来,放了杨青。”
“我估计杨青今晚会畏罪自杀,你配合一下。”
电话里传来的声音很平淡。
可就是这种平淡,无形中透着一种令人背脊发凉的惊悚感。
常明惊愣在原地,久久说不出话来。
所谓的“我估计”,其实是“我想要”,肖运策这是在作指示,不想让杨青看到明天早上的太阳。
常明挂断电话后,心情也跌入了谷底。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一开始就走错了路,如果一直保持中立,现在便不会陷入进退无门的绝境。
若杨青死在检察院,自己岂不成了替罪羊?
郁思好一阵。
常明匆匆去买了一张新的电话卡,以匿名方式给楚劲松发了条信息:“杨青今晚有死劫!”
短短一句留言。
发完之后便把电话卡扔进了下水道。
常明的自救方式很简单:
在常务帮的人动手之前,只要政法系的人顺利把杨青救了出去,到时便可以合情合理地给肖运策一个交待,不是我常明不配合你做事,而是政法系棋高一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