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景满脸担忧,一路小心地抱着王三娘回到书房,旋即唤来云千,急切吩咐:“快去准备热水,要快!”云千领命匆匆而去。不一会儿,热气腾腾的洗澡水便备好了。
李景轻轻抚着王三娘的背,声音温柔得近乎呢喃:“三娘,去洗个热水澡。”说着,他牵着王三娘往净房走去。
待王三娘洗好澡,换了干净衣服走出净房,她的发丝还带着水汽,眼神里满是失落与委屈。李景赶忙迎上去,将披风轻轻披在她肩头,又扶着她在书桌前坐下。
“到底怎么了?”王三娘,一手撑着腰,脚随意地晃悠,咬着唇,满不在乎地说:“也没人规定我就得天天高兴吧。”
李景眉头微皱:“柔柔,若真有什么事,你且说与我,若是等我查出来再去处理,只怕大家都不好过。”
王三娘撇撇嘴:“他们让我切豆腐丝,要切得像头发丝那般细,还得漂在水里不断,我练了一晚上,怎么都做不到,心里烦闷罢了。”
李璟闻言,不禁咋舌:“这般刀工,便是大厨都难以做到,这确实是强人所难了。”
王三娘眼眶泛红,委屈道:“我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刁难我,反正怎么练都断。”说着,泪水再也忍不住,啪嗒啪嗒地滚落,“明天他们就要检查了,要是做不好,我就要被罚去倒马桶、洗马桶!”她一面哭,一面又强挤出一丝笑意。
“也没事,我什么都能做好。”她咬着唇,忍着让自己不要那么难过。
他一把抱住她。
压抑了一天的王三娘终于绷不住了,她泣不成声:“我什么事都做不好,还总吃不饱饭。幸好有豆蔻,那个做面点的姑娘,每天都帮我盛饭。阿景,我怎么这么可怜啊……”说着,泪水决堤般涌出。
李景心疼不已,轻轻抬起她的脸,温柔问道:“那现在吃饱了没?我让云千拿些糕点给你,好不好?”
说着,便将她紧紧搂在怀里,心中满是自责。他深爱着的女人没想到在自己家里,竟让她受了这么多委屈。
“别哭。”李景轻声哄着,可王三娘只是哭着回应:“我吃不饱饭,事情也做不好,我什么都做不好……”
“是不是每天都吃不饱?”李锦焦急地问。王三娘抽抽噎噎地说:“我从小就这样,以前和母亲参加宴席,都不敢自己添饭添菜,都是母亲帮我。现在母亲不在身边,换成豆蔻帮我。”李景心疼得眉头紧皱,忙吩咐:“云千,去拿点绿豆糕过来!”云千在外面应了声“好”,不一会儿就将绿豆糕端进来,悄悄瞥了一眼躲在李景怀里哭泣的王三娘,就猫着腰退了出去。
“你怎么不早跟我说你吃不饱饭呢?”
“我怎么好意思说嘛,我想为你争点脸面……”王三娘委屈地嘟囔着,泪水还是止不住。
李景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别哭了,来,还有茶水,吃点绿豆糕。”
王三娘接过绿豆糕,问道:“这是豆蔻做的吗?”
“对,豆蔻做的,嫂嫂和母亲都很喜欢吃,所以做得多。”李景耐心解释着。
李景就这样抱着王三娘,看着她吃。王三娘边吃边问:“阿景,你吃吗?”
李景摇头,温柔地说:“不哭了,快吃吧。”在李景的哄劝下,王三娘吃了两块绿豆糕,喝了一杯茶。李景轻声埋怨:“我就跟你说过,让你别去当什么厨娘,做我的丫鬟也不用吃这么多苦啊。”
王三娘吸了吸鼻子,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没事,我哭一下就好了。都怪你,你对我太好了,我现在变得太脆弱。”
李景心疼不已。
这份心疼源自何处?在土匪窝中,他时常将她紧拥怀中,伴她入眠。她对他毫无戒心,她醒来,便会紧搂他和他说话,那些亲昵与信任使他生出一种与她相依为命之感,令他的心与她愈发贴近。也正是那时,他内心深处已然坚信,此女子,早已是他生命中不可或缺之人,他爱她。
她吃饱,喝饱,哭饱,终于平静,年轻好看的男子才微微松开她,低头问她:“你且告诉为夫,往后打算如何应对?”
王三娘抽了抽鼻子,带着些许鼻音:“我明日一早便去找他们说清楚,我实在做不到将豆腐切成那般细如发丝的程度。若是他们非要强求,总得给我些时日,容我好好练习,你说对吧?”
李景听闻,将她再度搂入怀中,深深吸了一口气,口中喃喃道:“我当初便苦口婆心地劝你。”
“我向来坚强的,只是你对我太好了,我都没有以前那般勇猛了。”
“呵,勇猛?”李景莞尔一笑。
王三娘抬起头,眼眸中还带着未干的泪痕,抬手轻轻抚上李景的脸庞,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唇,柔声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李景微微颔首,捉住她摸着他唇的手,追问:“那你打算如何与他们说?”
“我就如实相告,我做不到当下便切出那般精细的豆腐丝,需要时间练习。一晚上的时间,实在是太仓促了,根本练不出什么成果。”
李景又皱起眉头,满脸担忧地问:“可若是他们蛮不讲理,非要你去刷马桶、洗马槽,你当真会去做吗?”
王三娘满不在乎地撇了撇嘴,挺直了腰杆,说:“我有何做不得?我本就不是千金大小姐,靠自己的双手辛勤劳作,换取生活所需,刷马桶、洗马槽又算得了什么?难不成……你嫌弃我了?怕我沾染了那些腌臜气味,往后便不愿与我同榻而眠了?”
李景见状,忙将她拉回身前,面对面紧紧相拥,急切地解释:“傻瓜,你怎会这般想?我疼你还来不及,又怎会嫌弃你?若真要嫌弃,从一开始,我便不会对你倾心。你先去与他们沟通,若实在行不通,我们再从长计议。我记得你从前在赵正南那儿做的小甜点、小糕点,模样精致,口味独特,让人赞不绝口。依我看,你不妨专注于做甜点,像扫地、擦物件、择菜、洗菜这些琐碎杂事,谁都能做,反而会分散你的精力。三娘,你要明白,术业有专攻,把一件事做到极致,远比事事都做却都平平无奇要好得多。”
王三娘忙不迭地点头,像个乖巧的孩子:“懂懂懂,你说得极是。”
这时,李景忽觉有些异样,脸上微微泛起红晕,尴尬地说:“三娘,你这般被我抱着,我……”
王三娘顿时明白过来,脸颊绯红,嗔怪道:“我们正商讨正事呢,你要克制,莫要分心。”
李景忙不迭地点头,接着,他又一脸认真地问:“若他们执意要你去洗马桶,你究竟打算如何应对?”
王三娘眼神坚定,这回来劲了:“我不去!我是堂堂正正的厨娘,又不是供人随意驱使的杂役。我倒要看看,他们能把我怎样!我整日待在厨房,尽心尽力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他们凭什么随意指派我去做那些与厨艺无关的粗活?府里又从未有过规定,说不会切豆腐就得去洗马桶,你是这府中的当家,你父亲、祖父在世时,也绝无这般荒唐的规矩,不是吗?”
“刚才不是说自己不是千金大小姐什么都可以做吗?”
“现在我有国公爷撑腰嘛!”
“我什么时候不帮你撑腰,是你自己要逞强。”
王三娘伸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安抚道:“明日我自会妥善解决,你可千万别插手,省得再生事端。记住了吗?”
李景无奈地叹了口气,点头道:“知道了。天色已晚,你也累了一天,早些歇息吧。”说罢,便轻轻抱起她,走进内室。
二人并肩躺在床上,三娘侧身面向他,轻声说:“阿景,好在你我都习惯寅时起身,如此一来,便不会相互打扰。”
李景嘴角微微上扬,露出他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说:“当真?你前天早上用脚将我踹开,真是个狠毒的女人。”
“你老是这样,越忙越添乱!”
“不就想多温存一下嘛!”李景贴着三娘的脸,像个小男孩。
“还有,你傻不傻,一个小娘子去拿那么多东西,以后不可以,听见没有?”
“嗯,哪让谁拿?”
“你们后厨男的死光了?别去抢男人的活,你好好想想人家为什么为难你,会不会是你老抢别人的活?”
“不知道,但是我是在帮忙啊!”
“帮忙不是这样帮的,各司其职,做好自己份内的事比较妥当。”
“哦。”
李景伸手轻轻摩挲着她的眉毛:“还生气吗?还委屈不?”
王三娘借着透过窗户洒下的淡淡月光,凝视着李景的眼睛,眼眸中满是深情,抬手轻轻抚上他的唇,柔声道:“阿景,谢谢你,还有豆蔻,还有老龙,崔玉,周礼祖,没有你们,我都不知道怎么活了。”说到动情处她又想哭。
年轻矜贵的男子将她搂得更紧,下巴轻轻蹭着她的头,深情地说:“好了,可不许再哭了。”
为了转移她的注意力,李景仿若忆起某事,复又言道:“今日我向陛下献一策,召集地方官员齐集燕京,举办一场座谈会,这还是你的主意。”
“是吗?那陛下同意了吗?”
李景点头,说:“陛下觉得这主意甚妙,还让我全权负责此事,我定要让他们全力支持顾章。”
“顾章竟如此出众?你要将他推上相位?”王三娘绕着李景垂下的发问。
李景摇头,神色间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说道:“并非我要推他,其中另有隐情,罢了,此事说来话长,以后再细细与你说。”
王三娘乖巧地点点头,往李景怀里钻了钻,寻了个舒适的位置,闭上了眼睛,在李景温暖的怀抱中,缓缓入睡。李景低头看着她恬静的睡颜,轻轻叹了口气,抬手将被子往上拉了拉,盖住她的肩头,而后也闭上眼睛,伴着她均匀的呼吸声,渐渐睡去,屋内一片静谧,唯有窗外的微风轻轻拂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