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家染坊离他们所在有些远。
一个在城东一个在城西,相隔甚远。
单靠走过去,不是不可行,就是很累人。
本以为抠搜大舅,会秉持其一贯作风,步行过去,以此来省一笔租用马车的钱。
没想到是,大舅竟是叫来一辆马车,带着徐宁坐车去的墨家染坊。
路上,徐宁觉着很是不可思议,这老抠搜什么时候变这么大方?
马车上,大舅重新恢复成一副得道高人模样,假模假样在那闭目打坐。
徐宁一路都在好奇朝外张望。
“舅,周家那事,他们给了你多少佣金?”
大舅睁开一只眼皮,瞧他一眼,旋即重新闭上:“问这作甚?莫非是嫌舅给你的那十两银子少了?”
“我一文钱都没拿到,十两银子全被你打着替我保管名义,存钱庄里去了。”
徐宁在心里撇了撇嘴,明面上还是得连忙摆手:“哪有,侄儿只是好奇,干咱们这行,真就赚钱?”
大舅嗤笑一声:“那得看你能接到什么身家的主顾。”
“就拿这次的主顾来说,这人身家就远不及城里那周家,能拿出来的佣金,自然比不得周家。”
“要不是看在活儿轻松,否则说什么我都不会接下这活儿。”
说到最后,大舅脸上都带着一丝嫌弃。
“那周家那条蛇,最后怎么样了?”徐宁目光中带着几分探究与狐疑,突然话锋一转,问道。
“蛇?蛇自然是杀喽。”
大舅轻描淡写地摸了摸鼻尖,脸不红心不跳状若随意道。
徐宁哦了一声,没再说话,沉默着,往窗外看去。
一次是巧合,两次要是再是巧合,那就说不过去了。
不知去向的怪蛇,凭空出现的红缎带,身体内藏着怪蛇的男人……
一桩桩,一件件,好似都在告诉徐宁。
这个世界,并非他看到的那般简单。
太多隐秘,被人藏着掖着,不为人知。
一道新世界大门,正悄然打开一条缝,择人而噬。
……
吁~~~~
一声嘶鸣,车轮吱呀转动声戛然而止。
“客官,墨家染坊到了。”
赶车车夫掀开车帘,憨厚脸上荡着笑。
“至于这车钱,客官大可放心,不贵,收您十个子儿。”车夫连忙开口,生怕大舅觉着贵了,顺带着还解释一通,“从城东到城西,客官你尽可去打听,绝对找不到比小人便宜的,租乘小人这马车,十个子儿,这价钱,真心不贵。”
“居士尽可放心,车钱一分不少,自会有墨家人前来结清,居士只需在此稍等片刻便可。”
大舅一挥拂尘,弓着身子,便要下车去。
“且慢。”车夫见状,急忙伸手将车门挡住,露出一口大黄牙,皮笑肉不笑:“客官莫要见怪,小人这也是小本买卖,赚点辛苦钱着实不易。既然客官想要赊账,那还请稍等片刻,待墨家人前来结清车钱,再走也不迟。”
“自然。”
大舅呵呵一笑,也不恼,脸上看不出丝毫异色,重新回到车厢坐下。
徐宁就不一样,少年人,有傲气,好面子。
见到车夫那略显戏谑、带着几分嘲讽意味的眼神。
心中顿时燃起了一股无名之火。
气不过,脸涨得通红,当即就要站起身,扔十个铜板在这车夫脸上。
刚一起身,徐宁就被大舅给拽了回来。
“坐好,凡事莫要过于计较,与人争辩,不过是徒增自己的烦恼罢了。”
“可。”徐宁忿忿不平,又不是没有钱,为十个钱受人气,实在是让人气不过。
“等。”
大舅依旧心平气和,闭着眼,在那盘膝打坐。
车夫见状,嘴角勾起一抹不屑的笑意,搭着脚,悠然坐在驭座上。
未几,墨家家主携同数位随从匆匆赶来,叫了个随从去处理车资之事。
当听到车夫叫价十个铜板时,墨家随从眼睛瞪得铜铃大,满脸不敢置信:“你这狗东西,十个钱?你莫不是将人拉到外面转一圈才来这?城东到城西,即便是脚程最慢的脚夫,宰人也顶多才敢收取五个钱,你翻一倍,把人当猪宰不成?还是说你家马车金子打的?”
车夫没想到碰到个行家,刚开始叫价那股子自信,只三言两语便土崩瓦解。
“大哥,大哥,您听我说,八个钱,八个钱总行了吧?实在是……实在是不能再少了。”
车夫急忙将随从拉到马车的一侧,悄悄塞了两个铜板给对方,同时眨了眨眼。
对方也很是上道,气势一下子就降下来,脸色也变得柔和了许多。
“胡说,明明是十个钱,我墨家还能差你那三瓜两枣?”
墨家那男子摆出一副义正言辞模样来,故意提高了音量,数了八个铜板给车夫。
双方都很是满意,徐宁收回目光,跟着大舅下了马车。
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人情世故。
墨家家主是个面皮焦黄,高高瘦瘦的中年人,满面愁容。
看到大舅朝这边走来,连忙迎上前去,拱手行礼:“大师,可算是把您给盼来,您这回可得帮在下将染坊的事彻底解决,只要能彻底解决,报酬方面,我愿意再给您加半成。”
“在下这染坊实在是经不起折腾了。”
大舅念了句“福生无量天尊”,然后笑着往染坊边走边说道:“墨老板,您家大业大,似乎早就不靠这染坊养家糊口。染坊亏的这点银钱,于您而言,不过九牛一毛,轻轻松松就能从其他生意赚回来。”
墨家主闻言,哀叹一声,面有苦色:“大师有所不知,前些日子,在下跟着城北的柳家,一起投了一大笔钱到林家坳收购血参。”
“本想着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收上来根血玉参,赚笔大的。可谁曾想……”
说到这,墨家主气得拍大腿:“五六十人一支商队,本该前个月就回来,却是到现在都没一个人回来。”
“有人说是,可能半路碰到山匪,连人带货都给劫了。”
“一来二去,钱没赚到不说,还赔了一大笔进去。这不,家里都已经开始吃老本,染坊这边实在是不能再拖,亏不起了啊。”
墨家主用手背将手掌拍得啪啪作响,满脸郁闷。
想当初这位墨家主可是态度相当强硬得很,当时是说什么都不肯加钱。
如今在得知周家事完全解决后,便迫不及待找上门来送钱请人,想必真是急了。
将两人送到染坊门口,墨家主便有些不自然站定,没再有要往前走的意思。
大舅笑笑,然后拱了拱手,带着徐宁走进染坊里。
染坊味道很是复杂,什么气味都有。
已然晾干了的染布,挂满整个院子,各种颜色,随风舞动,猎猎作响。
“大舅,我们这次来,还是抓那种蛇?”
徐宁有些发怵,紧跟在大舅身旁,但转念想到周家时遭遇,又拉开点与大舅之间距离。
“这次不是抓,是杀!”
大舅一手端着个司南,一手攥着不知什么东西,目光不停在勺柄和勺柄所指方向来回切换。
“嘶嘶嘶……”
忽然,响起一声极其类似于蛇发出的声音。
原本还转动不停的司南勺,一下子停住,勺柄朝着某个方向指去。
几乎是在司南勺停下刹那,大舅攥着的手,朝着那方向就是张手一洒。
一团黄褐色粉末,瞬间散开,形成一道粉末墙。
刺啦~~~~
紧接着,一连串好似热油浇盖在皮肉上的声音响起,伴随着还有一道极低,压抑着疼苦的惨叫声。
“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