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斜呆坐在雪地里,寒风簌簌,脸冷心也冷。
他终究还是被闷油瓶给抛下了。
尽管早就有心理准备,昨天闷油瓶和他说的话无异于通知,他也一直都在防备着闷油瓶出手把他打晕。可千防万防,他也没想到闷油瓶居然没有按照他此前说的把他打晕,而是在昨天递给他的水里下了药。
等他一觉醒来,偌大的雪地里,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人了。
这种感觉非常不好,他这次来找闷油瓶,所做的准备很少,基本就等同于自断所有后路。本来以为不论闷油瓶想做什么,都有被他坚决态度打动的可能,结果闷油瓶也太无情了些,话都不说清楚就把他丢下了。
难道,是他态度还不够坚决吗?
周遭空无一物,到处都是白茫茫一片。
不妙的是,天上竟突然下起雪来,起初只是零零洒洒一小阵,但接着雪下的越来越大。
吴斜从雪刚下的时候就心里咯噔一下,也顾不上闷油瓶了,他得先把自己给顾好了,不然一不小心,他保不齐就会死在闷油瓶前面!
果不其然,他走出没多久,就陡然发现他似乎走错了路线,眼前出现的树和石头,都是他印象中没有见过的。
雪坡上已经堆积起了雪堆,大雪拍打在镜片上,通常走两步他就得伸手去擦,他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以及来时的路在哪里了,只能凭借感觉向前迈进。
突然!
他似乎不小心走到了某个雪坡的边缘,脚下踩空,他立马一屁股往下一坐,本想稳住身子,却顿时感觉整个身体都被雪带着往下滑落,只留下一声惊呼。
“我去!”
那个过程很快,仅仅是几个呼吸的功夫,他就稳稳落在雪地里,还没反应过来,厚重的雪迎面拍打着他的身体,求生本能让他用尽浑身力气蹬腿伸手,试图让自己不被落雪给完全埋下去了。
可落雪体积太大,他哪怕伸直了腿也够不到外边,反而因呼吸急促的原因,吃进好几口雪水。
就在这时,他能明显感觉到身上的压力在逐渐变小,紧接着蹬直的腿被一股力量拉扯着,将他整个人往外拔。
那股力量很大,并且十分急切,不一会儿功夫,他晕晕乎乎睁开眼,就看见闷油瓶那张脸难得露出紧张的神色看着他。
他吐出几口雪,伸手捶了捶胸口,那里沉闷得紧。
等稍微缓了缓,他立马没好气地瞪着闷油瓶问,“你怎么回来了?!”
“我听到了,你的声音。”
吴斜狐疑地挑了挑眉,要知道闷油瓶是在把他迷晕之后走的,如果他的打算真的是不顾一切把他丢下,那应该早在他晕倒之后就出发,现在也该已经走远了。
又怎么会在听到他呼声之后,如此迅速就能赶来救他?
这只能说明,闷油瓶其实一直都在看着他,他并非真的不顾他的死活。
正想着,吴斜就看见闷油瓶伸手捂住自己的左手手腕。
“你受伤了?”
他凑近想看一看,却被闷油瓶侧身躲开。
“没事,早就这样了。”
吴斜眉头微拧,瞪着他有些强势地一把拉开他的手,就发现他的左手角度扭曲地垂在那里,腕骨突出清晰可见。
“你手断了!”
意识到这一点,吴斜险些就要被气笑了。
什么旧伤,分明是刚才为了救他才伤的!
否则一路走来,这么明显的伤,他会没发现?
腕骨断裂不是小伤,可他背包里,只带了寻常外伤的处理药品,并没有能帮闷油瓶处理的东西。
他嘴唇微动,刚想说些什么,就听见闷油瓶淡淡地说,“先去安全的地方,这里危险。”
说完,他领头带着吴斜一路走,也不知走了多久,雪已经停了,才在某处雪壁中,刨开雪层,露出其中足够人进出的洞口。
一进去,两人就开始清理起身上的积雪,尤其是脸上的。等差不多了,眼见闷油瓶支起炊具,吴斜才开口问,“你这是打算再给我下一次药?”
闷油瓶动作一顿,说了声,“对不起。”
吴斜喉头一哽,质问的话卡在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去。
闷油瓶有错吗?
没有。
尽管他还不知道他到底要去做什么,可从如今这段经历也不难看出,这件事一定十分危险,可以说九死一生也不为过。
他只是不想拉上自己去面对危险。
和闷油瓶出生入死这么久,这点了解吴斜自认还是有的。
只是这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对他来说,阿景,闷油瓶,胖子,小花他们都是不一样的存在。无论是谁面对危险,怎样的危险,他都可以付出一切去帮助他。
但怕就怕在像闷油瓶一样,他已经习惯了自己承担,他骨子里的善良让他没有办法拉着其他人一起冒险。
这让吴斜气恼的同时,也感觉很心疼。
有太多想说的话,吴斜斟酌片刻,叹了口气说,“你不愿意放弃,就算了。只是无论你想做什么,让我送送你。”
闷油瓶沉默着,吴斜瞥了他一眼,继续说,“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要是把我打晕,我确实反抗不了。但是只要我有醒来的时候,我就会重新踏上找你的路。”
“哪怕豁出性命。”
山洞里,吴斜最后这句话在张麒麟耳边不断回响。他冷淡的双眸中泛起微光,手指在手腕上来回摩挲。
最终,他妥协了。
“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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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在洞穴里休整过后,张麒麟带着吴斜继续向雪地深处走去。吴斜也不问还需要走多久,就跟着他一步步地走着。
等到一处悬崖下,他们沿着石壁向上开始攀登。
石壁上挂满了雪,哪怕把雪刮掉,也会比寻常石壁更加光滑。
吴斜艰难地爬了好一会儿,直到天色渐渐暗了下去,他和闷油瓶就紧紧靠在石壁上休整。
说是休整也不准确,其实就是眯了眯眼睛缓解酸涩而已。
夜晚的寒风更加刺骨,此前在那个雪坑中,还能想着法子躲避冷风,现在人就裸露在大自然中,唯一的措施也就是把脸埋进衣领中。
但哪怕隔着厚厚的衣物,寒风依旧能让人见识到他的威力。
夜已过半,吴斜脚底已经变得十分僵硬,他也不敢动,只是突然浑身不自觉哆嗦一下,他就感觉自己整个人都失去了重心,猛的向下滑落!
“吴斜!”
张麒麟一声惊呼,正要伸手拉人,就看见吴斜的身体居然悬在了半空中!
“咕咕。”
他定睛一看,才发现吴斜的衣领被一道熟悉的身影给揪住了。
“阿三。”
听见小哥叫它的名字,阿三抬头看了他一眼,发出“咕”一声似乎是在回应他。
吴斜也反应迅速地重新找好落脚点,突如其来的变故让他失去知觉的脚也重新恢复了知觉。
“咕。”
“嗯,可以了,我站稳了。”
尽管听不懂阿三说什么,但吴斜猜它大概是问吴斜可以松手了吗。
果然,他话音刚落,就感觉到头上那股力量消失了。
他侧头看了眼阿三,漆黑一片中他只能看个大概。
“真的是阿三吗?”
“咕。”
“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吴斜像是想到什么,追问道,“阿景也来了是吗?”
“咕。”
“阿三,你快回去告诉阿景,我已经没事了,让他赶紧回去!”
阿三眨巴了下眼睛,它能听懂吴斜说的话,可它低头看了眼吴斜下方,人的肉眼难以看见的石壁上。
正赶时间,大半夜也在爬的余景。
很想告诉吴斜一声来不及了。
“来不及了。”
闻言,吴斜立马抬头看向发声的闷油瓶。
“怎么会来不及?”
“他,已经离我们不远了。”
“那又……”怎么样。
话音未落,吴斜突然听见自己身下,传来异样的声响。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声音有些颤抖地说,“这是阿景,在爬上来?”
无论是闷油瓶还是阿三都沉默了。
反倒是山底下,传来余景朝气磅礴的声音。
“终于找到你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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