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吃过朝食,殷师父收拾妥当,正要出院子。赵荑唤住她:“殷师父,清浅那丫头资质愚钝得很,日后跟着您习武,若她有丝毫懈怠,不必可怜,狠狠罚她就是!”
“好!”殷师父愣了下,旋即明白过来,笑着应。
清浅跟在赵荑身后,正蔫头耷脑,听了这话,猛地抬起头,不可置信地望望殷师父,又看看根本没理她,转身欲走的赵荑,她啊的一声欢呼,又觉不对,朝着赵荑砰地跪了下去,欢快地说:“谢谢奶奶!”
赵荑眼锋都没扫她,不过在走过她身旁的时候,说了句:“地上很暖么,跪坏了别想找荟春看!”说完,人径直去了书房。
清浅急忙爬起身,看看赵荑的背影,又看着殷师父,傻傻地笑了起来。
赵荑遣周妈妈专门去了怀恩庵,请师太算了最近的一个黄道吉日,又选了澜渟酒肆后院厅堂,布置了拜师仪式所需一应事务。当日,她出府去了酒肆,与吴石一道,作为见证人,旁观了清浅的拜师礼。
厅堂桌案上方挂了祖师爷的画像,案上居中设置香炉,两侧摆了果品、糕点和红烛。殷师父跪拜了祖师爷,转身落座,望向垂手而立的清浅,郑重开口:“我师出苍山一派,如今同门远隔万里,无法为你一一引荐,但你需谨记:入我师门,当谨守门规,立身要正,言行要矩,练功要勤,若有违背,自当逐出师门,你可清楚?”
“清楚!”清浅躬身恭谨应下。
“好!”殷师父满意地点头。“如此,我便收你为徒!”
清浅高兴地扑通跪下,脆生生地喊着:“师父!”她将手里托着的拜师帖和压帖金双手呈到殷师父面前。
殷师父含笑接了。两人早已明了师徒身份,拜师帖自是已写好。清浅奉了拜师茶,殷师父将一柄宝剑递给她:“为师初入江湖时,师祖予我这柄青虹剑。师祖虽逝,教诲尤言在耳,不想我今日也已为人师。这柄青虹剑便赠与你,愿你记得今日所立誓言,保持侠义之心,扶弱小、匡正义!”
“多谢师父,徒儿谨记!”清浅郑重接过青虹剑。拉开剑鞘,宝剑的寒光瞬间映出她绯红的面颊。她眸光骤亮,正如剑芒乍现的光。
端坐一侧的吴石两手紧紧握住折背椅的扁方扶手,盯着清浅的侧颜,眼神幽邃,一眨不眨。
自这日起,清浅做完自己的差事便只练功。她从基本功重新练起,入了师门,练功的进度与强度与之前不能同日而语。殷师父为她摸骨,定下了详细计划,更是让荟春帮忙,买了成堆的草药回来。
在殷师父指导下,荟春定期助清浅药浴。虽然殷师父有既定药方,但荟春也与殷师父商量,从医者的角度调整方剂。调整后的药浴效果不只翻倍,这让殷师父欣喜若狂,甚至问赵荑可不可以收荟春做徒弟。毕竟,很多武者最终无法有所进益,正是因为不能应对身体的气流运行,恐走火入魔。如能医武同进,多少武者梦寐以求。问过荟春,小丫头开心点头。能像殷师父一样,高来高去,多飒爽的事情!赵荑自是没有不允的。
于是,她又为荟春张罗了拜师礼。至此,清浅、荟春每日一同练功,一同交流。荟春根据自身感受,再次调整药浴,师姐妹的练功进度突飞猛进。而殷师父也从药浴中获益良多,功夫颇多提升,这是后话。
期间蒋小大夫到府里给荀乔复诊,没见到荟春,忍不住问一旁的小婢女:“荟春姑娘哪里去了?”
“荟春姑娘在练功。”小婢女与他很是熟稔,随口答着。
“练功?练什么功?”蒋小大夫惊愕地反问。
“奴婢不知道练什么功!练医术吧!”小奴婢意识到多嘴,随口胡诌遮掩着。
“那就是练习针灸,你是不懂。”蒋小大夫自以为真相了。
“嗯,那就是针灸吧!奴婢是不懂。”小婢女垂头,遮住眼里的笑。
“给乔儿少爷的药应该调整下,我需了解这几日乔儿少爷具体状况,可否请了荟春姑娘来?”蒋小大夫煞有介事地说。
“那——请蒋小大夫稍等。”小婢女应着退了出去。
大约半盏茶的功夫,门帘挑起,荟春走进来。她一身青蓝色胡服,额角略带着汗意,右手还拎着长剑。
“需要知道什么?蒋小大夫只管问!”她朝蒋小大夫拱手一揖,没有客套,单刀直入。
蒋小大夫愕然地张大嘴。这是荟春姑娘?
“蒋小大夫?”荟春看他呆愣的样子,忍不住又唤了一声。
“啊,荟春姑娘。那个,那个,你在练针灸?”蒋小大夫结结巴巴地问。
“练针灸?”荟春疑惑地看他。“用这个练针灸?”她举起手里的宝剑。
“这个,这个好像大了些。”蒋小大夫舌头打结。
“所以,我没在练针灸啊!”荟春拧眉,没懂蒋小大夫怎将她手里的宝剑和针灸联系到一处的。“我在练剑!”她补充道。嗯,蒋小大夫有时候人有些呆,说话还是别转弯的好。
“你为什么练剑?”蒋小大夫还没从针灸到宝剑的跳跃中挣脱过来。
“我拜了师父,当然要练剑。”荟春现在真觉蒋小大夫是个呆子了。
“拜了哪个师父?”蒋小大夫傻傻地追问。
“殷师父啊!”荟春就差翻白眼了。她认识的武师父除了殷师父还有谁。
“记名弟子?”蒋小大夫不死心地追问。
“入室弟子。”荟春答。
“为什么学武?你不是喜欢医术,想做女医么?”蒋小大夫终于脑子回归,问了正常问题。
“学武、学医不冲突!谁说女医不可以会武?”荟春觉得蒋小大夫不可理喻。
“可女子习武,成何体统!”蒋小大夫脸涨得通红。
“蒋小大夫是说我师父不成体统,我不成体统么?”荟春小脸绷紧,直直地看着蒋小大夫,一双瑞凤眼里瞬间满是锋芒。
“我不是这个意思!”蒋小大夫意识到自己语气过于强硬,慌忙解释。“我是说,女子该有女子的样子。《女诫》不是说女子当卑弱第一么?‘男以强为贵,女以弱为美’,这是伦常,怎可随意打破?”
“那蒋小大夫以为我做女医,不是破了伦常么?”荟春语里带了讥讽。
“做女医,只给女眷诊病,自是符合伦常。”蒋小大夫说。
“若如蒋小大夫所言,遇到女眷病弱,蒋小大夫不会施救么?我遇到男子生病,只能袖手旁观么?”荟春问。
“男女授受不亲,医者也当谨记。不过悬丝诊脉,医者本分。”蒋小大夫振振有词。
“荟春!只谈乔儿病情,莫论其他!”赵荑的声音从窗外传来。
屋内两人瞬间收声,眼神移开,各自看向他处。
三观不合,万事莫论!条件再好,这蒋小大夫也不是良配!赵荑为荟春择选的名单中,至此删除此人。别说什么想办法改变对方观念的话,这样想的才是傻子!三观不合,沟通无能,事事冲突,终有一日相看两厌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