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雨像被剪碎的夜幕,淅淅沥沥泼在青石板路上。林开元抹了把脸上的雨水,蓑衣缝隙里渗入的寒意顺着脊梁往上爬。他望着面前这栋两层木楼,褪色的\"永福客栈\"匾额在风中摇晃,门缝里漏出的烛光忽明忽暗。
吱呀——
推门时带起的风掀翻了柜台上的账簿,泛黄的纸页哗啦啦翻动。六道目光同时刺来,林开元解蓑衣的手顿了顿。大堂里散坐着六人:缩在角落数铜板的当铺朝奉,攥着药箱的年轻医女,正在擦拭长剑的镖师,还有三个围坐在炭盆旁的商人。雨水顺着他的皂靴在地面洇开,与角落里某种暗红色痕迹缓缓交融。
\"客官打尖还是住店?\"驼背掌柜从阴影里钻出来,烛光映得他眼白泛青。
林开元摸出刑部腰牌:\"查案。\"
炭盆突然爆出火星,医女的药箱哐当落地。驼背商人往阴影里缩了缩,玉佩从衣襟滑出又飞快塞回。林开元眯起眼,那枚羊脂玉佩的花纹,竟与自己怀中之物有七分相似。
戌时初刻,当铺朝奉突然直挺挺站起。他的算盘珠子叮叮当当滚了满地,双手死死抠住喉咙。医女冲过去时,那具身体已经软倒在地——嘴角咧到耳根,双眼弯如新月,后颈赫然印着乌黑的手印。
\"别碰他!\"林开元拦住要上前的镖师。他怀中的玉佩突然发烫,烫得心口发疼。医女举着银针的手在抖:\"死者...在笑。\"
二楼传来木板挤压的呻吟,像有什么东西在梁柱间爬行。镖师的长剑突然出鞘,剑锋指着虚空:\"谁在那儿?\"他的影子在墙上扭曲成诡异的弧度,烛火却纹丝未动。
亥时二刻,驼背商人说要如厕。木梯吱呀响了十七声,然后是一声短促的呜咽。众人冲上楼时,只见走廊尽头的房门洞开,湿冷的穿堂风卷着血腥味扑面而来。商人悬在房梁上晃荡,衣摆还在往下滴血,嘴角却保持着同样的弧度。
\"这间房...\"医女牙齿打战,\"我们方才检查时,明明没有这扇门。\"
林开元摸向怀中玉佩,突然僵住。本该冰凉的玉石此刻滚烫如炭,借着烛光,他看见玉佩背面浮现出细如发丝的血纹。大堂方向传来重物坠地声,他们冲回楼梯口时,镖师的尸体正仰面躺在大堂中央——剑尖插在自己心口,笑容灿烂。
子时更漏响起时,医女突然抓住林开元的手。她的掌心冷得像井水,声音却异常平静:\"林大人,您的玉佩...是不是少了一块螭纹?\"林开元猛地低头,怀中玉佩不知何时变成了半块,断裂处还沾着新鲜的血渍。
黑暗中有锁链拖地的声响从二楼传来。医女突然露出同样的微笑,银针精准刺入自己太阳穴。林开元踉跄后退,后背撞上墙壁的瞬间,整面墙突然变得柔软潮湿。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右手陷入墙中,玉佩如同活物般钻向心脏。
暴雨还在下。
永福客栈的门楣上,七道崭新血痕缓缓渗入木质纹理。远处官道上,一队送亲队伍的红灯笼在雨幕中忽隐忽现,轿帘被风吹起的刹那,新娘盖头下隐约露出弯月般的笑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