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的那天下午,余父余母先去高铁站接了余阳阳,再带着余阳阳一起去学校接余杲杲。
余阳阳陪着余杲杲去寝室,帮她收拾了床铺,提着蓝白碎花的床上用品收纳袋,跟在余杲杲的身后。
凌寒没什么东西要带,收拾了几件贴身换洗衣物,站在余杲杲的寝室门口等着。
兄妹俩走出寝室,余杲杲立马迎了上去。
国庆假期的时候,凌寒见过余阳阳。
“哥……哥哥你好。”
凌寒不知道该怎么称呼余阳阳,没人教过她这些礼仪。
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偷偷问过余杲杲,要怎么称呼余阳阳,余杲杲说跟着她叫就好了。可是余杲杲在家都是直呼余阳阳的大名,她也直呼,是不是太没礼貌了?叫哥哥,又觉得奇奇怪怪的。
余阳阳“诶”了一声,笑得很灿烂,他在笑凌寒腼腆又客气,“别这么叫,怪怪的,叫我余哥或者阳哥,都行。”
凌寒没吭声,只是点点头。
走廊上有学生和家长走过,每个手里都提着大包小包,唯独凌寒两手空空。
余阳阳问:“你不用带东西回家吗?”
凌寒摇头,余阳阳不再问。
回家是余阳阳开的车,他这学期拿到驾照了,平时在学校,碰不到车,没机会展示他的高超车技,现下回了家,他才不想错失任何展现车技的机会。
开了一下午的车,余父余母都累了,既然有人自告奋勇地说要当司机,余建雄把车钥匙往余阳阳那一抛,拉开副驾的车门坐了进去。
拿到驾照后,余阳阳就没碰过车了,时隔几个月再次握住方向盘,并没有收获预料之中的称赞,反而被余建雄这个熟练的老司机骂得狗血淋头,完全不给他留情面。
等红绿灯的间隙,余阳阳捂住自己的耳朵,苦闷地来了一句:“爸,有人呢,给我留点面子。”
挨骂对于余阳阳,不过是家常便饭,他早已免疫,左耳进右耳出,嬉皮笑脸地说一句“我错了”,余父余母便拿他没办法。
通常来说,余父余母从不在外人面前斥责孩子。大人们总觉得自己生的孩子,就是自己的所有物,可以任意处置,却忘了小孩子,也有自尊。
余建雄实在是被余阳阳的车技气到了,都忘了后座还坐着凌寒,被余阳阳这么一提醒,才惊觉自己方才做得不对,但又车上人多,他不好意思拉下脸,于是睨了余阳阳一眼。
余阳阳接收到了余建雄的眼神,分明写着“等会跟你算账”。
堵了一路,终于回到康乐住宅区。
车子停在单元楼下,余建雄开后备箱拿东西,余杲杲抱着书包站在一旁。
余阳阳走到余杲杲旁边,撞了她的肩膀一下,问:“你哥我车技怎么样?还行吧?”
余杲杲不留情面地点评:“不太行。”
一向打打闹闹的兄妹,总爱把话反着说,余阳阳习惯了,嗤笑一声,准备放她一马,不跟她吵架,又去问旁边的凌寒:“凌寒,你觉得呢?”
突然被点名的凌寒,慌张地“啊”了一声,她不知道评价一个人车技好坏与否的标准是什么,毕竟她没成年,考不了驾照,也鲜少坐车出门。
“挺……挺好的。”凌寒结结巴巴地说。
余阳阳又撞了余杲杲一下,“听到没啊!难怪人家比你学习好,多有眼光啊!”
余杲杲还想再损他两句,余建雄已经把后备箱里的东西都搬了下来,开车和胡文英去找车位。
王彩霞给李修然打了几个电话,他都没接,李修然很少这样,王彩霞以为是家里的电话坏了,出门去阿岚超市,想找陈阿姨借手机。
一出门,就看见打打闹闹的余家兄妹。
余阳阳不认识王彩霞,看了一眼,很快收回视线,提起地上的东西,进了楼道。
“奶奶好。”余杲杲跟王彩霞打招呼,“今天放假了,路上堵车,奶奶你别着急,李修然过会就会回家了。”
许是因为过早地失去了儿子儿媳,王彩霞因此对李修然看得格外紧张,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惨剧,他们家,不能再发生了。只要李修然在外面待得有点久了,她都会出来寻。
余杲杲一方面理解王彩霞的心情,一方面又觉得她这样,对自己,对李修然,又都不好,但自己没有立场去指摘一个失去孩子的老人。
王彩霞点点头,说知道了,迈着蹒跚的步子,缓慢地向阿岚超市移动。
余杲杲看着那佝偻的身躯,花白的头发,转头让凌寒先跟着余阳阳上楼,自己则追了出去,“奶奶,你是要去小超市吗?我也要去,你买什么,我给你带一份。”
王彩霞摇头,“我不买东西,我找岚珠借手机。”
余杲杲从书包里拿出手机,递了过去,“奶奶,你用我的手机打电话吧。”
常年的劳累,王彩霞有严重的关节炎,一到冬天,血液循环不顺畅,就会腿疼关节痛。刚刚这么几步路,王彩霞就已经疼得不行,虽然有时她表现得很固执,但在对孙子的担忧和疼痛面前,她收起了固执,没有推脱,“小姑娘,你帮我按吧,我按不来手机。”
“好,奶奶你说号码。”
电话拨通后,余杲杲把手机递给王彩霞,自己往旁边站,不去偷听祖孙的对话。
王彩霞因紧张担忧而蹙在一起的眉,突然间舒展开,干裂泛白的唇一张一合,看来是接通了。
余杲杲总觉得刚刚那串号码很熟悉,像在哪里见过,但她对数字实在是不敏感,想了一会,没想起来。
王彩霞放下贴在耳畔的手机,朝站在树下的余杲杲招手,“小姑娘,我打好了。”
余杲杲收起手机,自然地扶着王彩霞回家,“李修然没事的,奶奶别担心。”
把老人送到家门口,余杲杲的手机响了起来,是胡文英问她怎么还不回家,余杲杲应了声“马上”,跟王彩霞作别后,往自家的方向跑去。
她跑起来的时候,背上的书包一晃一晃的,王彩霞觉得模样可爱,不自觉地笑了起来。
是个顶好的姑娘。
回到家,邱爱华已经做好了一桌美食,余杲杲把书包往沙发上随意一丢,差点砸中坐在沙发上玩游戏的余阳阳。
“余杲杲,你谋杀亲哥啊?”余阳阳瞥了她一眼,低头继续玩游戏。
“对不起。”余杲杲做了个鬼脸,“但我下次还敢。”
坐在沙发另一侧的凌寒,看着兄妹间的互动打闹,羡慕地笑了笑。
她有弟弟,不止一个,可她跟他们一点都不熟。
余杲杲抓了一只鸡翅,一边喊着烫,一边又往嘴里送,胡文英瞧见了,拿着筷子敲她的手背,“多不卫生,先去洗手!”
洗完手,余杲杲走出卫生间。
余阳阳还在打游戏,凌寒坐在一边,正襟危坐,余杲杲把她从沙发上抓了起来,推着她去餐厅,“走走走,去吃饭,我奶奶做饭可好吃了!”
吃完饭,两个女孩窝在沙发上看了一会电视,便去洗漱。
趴在床上聊天的时候,胡文英敲门,得了应允才进来。
胡文英是进来拿余杲杲的校服外套去洗的,“杲杲,你校服外套呢?”
余杲杲回想了一下,“应该被我丢沙发上了。”
“行,知道了,早点睡,不许熬夜。”
过了两分钟,胡文英又来了,余杲杲以为她是没找到校服外套,“没找到吗?”
“找到了,你是在学校打滚了吗?怎么穿这么脏?”
余杲杲噘着嘴,委屈极了,“冬天校服就这一件,连着穿一星期,能不脏嘛!”
“知道啦,我的错,你别跟妈妈生气。”胡文英笑着说,目光突然看向凌寒,“差点忘正事,小寒,你的外套呢,我拿去一起洗了。”
凌寒受宠若惊,上次胡文英愿意收留她,还把她的床单洗了,已经让她很不好意思了,她哪敢再麻烦别人。她坐起身,头摇得像拨浪鼓,“不用了阿姨,我自己洗就好了。”
胡文英佯装生气,径直走进房间,拿起挂在椅背上的校服,“杲杲那外套太脏了,我们可不愿意和她的衣服一起丢洗衣机,不过电费都花了,就只洗杲杲的衣服,太亏了,你委屈一下啊!”
凌寒低头,没说话,胡文英又嘱咐了一次“早点睡”,关上门走了。
哪里是委屈,明明是在对她好,凌寒知道,这么说,只是怕她有压力。
眼看凌寒马上要掉眼泪了,余杲杲伸手拍拍她的手臂,“困死了,你关一下灯,晚安。”
余杲杲很快就睡着了。
她的床很软,有一股很好闻的味道,凌寒闻不出来具体是什么味道,她想,可能这是“家”的味道。
凌寒睡不着,晚上吃饭的时候,又喝了几杯饮料,有点想上卫生间。她蹑手蹑脚地掀开被子,尽量地不吵醒余杲杲,开了门去卫生间。
卫生间是玻璃推门,凌寒推了一下,没推开。
里面传出声音:“妈,你等一下。”
是余阳阳的声音。凌寒没说话,在门口等了一会。
不想让门外的人久等,余阳阳把裤子一套,边穿上衣边开门。
门被推开,四目相对,尴尬的气息在二人之间扩散弥漫。凌寒慌张地别开视线,红着脸,不去看他。
余阳阳又把门推上了,穿好上衣才再推开门,神色平静,“好了,进去吧。刚才,抱歉。”
康乐住宅区的房子三室一厅,今天邱爱华也来了,没有多余的房间给余阳阳,只能在沙发上凑合一下,好在他也不是什么怕风怯雨的娇贵性格,只要有地躺就行。
余阳阳在沙发上找了个舒服个姿势,戴上耳机,跟室友开黑。
凌寒从卫生间出来时,余阳阳还在打游戏,没注意到她。她听余杲杲提过,余阳阳今年19,在读大二。
19岁啊,那就只比继父的儿子梁栋小一岁。
差不多的年纪,两个人却是截然不同的气质与风格。一个朗然豁亮,会为自己没穿好衣服道歉,一个无耻下流,会把她压在床上,想对她裸露一切。
回到房间,余杲杲睡得迷迷糊糊,凌寒在她身旁躺下。
感觉到身侧的床铺向下塌陷,余杲杲翻了个身,迷迷糊糊地说了一句:“我今天拿到李修然的号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