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青满脸尴尬,他并没有事先在这方面做过功课,在他的认知里,这无非就是个讨价还价的过程,我喊价你还价,一方漫天要价,一方坐地还钱,是谈判也是交易,几个回合之后就可以得到大家都能够接受的结果。
哪想到还要查法律法规条文,你让我这会儿上哪查去。
他作为一个非资深律师,从业五年,也没接过什么像样的案子,甚至都没机会上庭辩护,主要是在做社区服务和法律援助的工作,本想着趁这次难得的机会打一个漂亮翻身仗,没想到从上这个谈判桌开始,自己就一直被牵着鼻子走,根本无法主动把控节奏。
他天真地以为,对面这些官员,无非就是些作风粗暴,只知道用行政权力以势压人的酒囊饭袋而已。
而事实上这些官员们态度十分亲和,丝毫没有仗势欺人,而且处处和你讲法律,这上哪儿说理去?
见张青沉默不语,杨佩蓉满脸愠怒,但又不好说什么。
胡步云缓缓开口道:“杨阿姨,根据法律规定的国家赔偿标准,死亡赔偿金不超过本地上年度社会平均工资的二十倍,建安市上年度的社会平均工资是二千五百元,所以按最高标准赔偿也就六十万元。家属精神损失费用的赔偿,不能超过死亡赔偿金的百分之五十,所以不能超过三十万元。加起来也就九十万元,再加上丧葬费用,勉强能凑齐一百万。至于你们提出的赡养费,这不符合条件,因为您还有退休金,不存在生活方面的困难,牛江也已经年满十八岁,具备正常的劳动能力,家里再没有老人和未成年孩子需要赡养……”
“行了,你别跟我算账。”胡步云话未说完,就被杨佩蓉不耐烦地打断了,“也别给我搬法律条文。一百万的赔偿我绝不会接受,必须是五百万,这是买我牛家的一条命和最后的体面。我言尽于此,你们不答应的话,我们就去省城,去京都,讨要说法!”
胡步云笑了笑,“杨阿姨,您稍安勿躁,听我把话说完好吗?您看我脸上都花成这样了,却还不顾形象地坐在这里和您谈,当然不是单纯想给您解释法律规定的,在坐的各位懂的都比我多,我何必上赶着来让您讨厌?”
杨佩蓉看了看胡步云的脸,确实够瘆人。她狠狠地瞪了自己儿子一眼,又放缓语气对胡步云说:“那你继续说吧。”
“我刚才说的,是政府给予你们家经济赔偿的最高额度,这个一百万真的是不能突破了。但我会从其他方面想想办法,给你们家争取一点实惠,比如以龙石区委、区政府的名义,对你们遭遇变故后进行慰问和救助,当然这种慰问和救助不是只讲形式,而是内容大于形式,要侧重于经济实惠。另外,我会建议建安市委,对牛启明同志近年来为龙石区改革发展所做出的贡献进行表彰,这个表彰当然也是以给予经济奖励为主。”
胡步云的态度突然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倒是让杨佩蓉始料未及,“你所说的慰问救助也好,先进表彰也好,大概有多少钱?”
“这个,钱不会很多,如果给太多了,审计也通不过,所以你们的期望值也不要太高。”胡步云战术性地喝了一口茶,又顿了顿,才缓缓说道,“我的想法是,慰问救助资金一百万元,先进表彰奖金一百万元。”
任凭杨佩蓉再怎么沉得住气,此刻也不敢相信胡步云说的是真的。同样,牛江眼里也露出了亮色。就连一直沉默寡言的牛启光和杨文昌也好奇地看着胡步云,不知道他搞什么幺蛾子。
却见胡步云一改之前的和蔼和笑容,突然沉下脸说道:“你们请我来谈,我已经做出最大的努力了。如果你们不满意,那就按照你们说的办吧,随便去哪里讨说法都行,最后上级介入,那就是桥归桥路归路,最大的可能性就是重启案件调查,田天泉有什么问题查什么问题,牛启明有什么问题查什么问题,绝不可能人死债消,一切问题都将在法律框架内解决,这真的是你们想要的吗?”
杨佩蓉忙说:“小胡领导,先前我对你产生了误解,牛江也不懂事冲撞了你,我们诚恳向你道歉。我还想多问一句,就是慰问救助金和奖金是不是还要走很久的程序?”
胡步云点点头,“当然要走程序,但是钱可以和死亡赔偿金一起,两个小时之内打到你们账户上,程序放在后面慢慢走。如果在这件事的处理尤其是资金补偿方面存在违规违纪,责任由我承担,不会牵连到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