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二十三年冬,北境铁骑踏破玉门关那日,沈昭阳在城头割断了系着双鱼玉佩的红绳。那枚浸着药香的青玉坠进烽烟里时,她恍惚听见十二岁那年的蝉鸣。彼时谢昀还是被老侯爷扔进药王谷治伤的矜贵世子,而她不过是师父从乱葬岗捡回来的药人。
\"小哑巴,替我尝尝这碗毒。\"少年将滚烫的药碗推到她结痂的手背上,却在看到她脖颈溃烂的伤口时突然夺回瓷盏。后来她才知道,谢家军少帅最擅长的,是用淬毒的刀尖挑起敌人咽喉,却受不住半点血腥味。
药王谷的紫藤花开到第七遭时,谢昀把染血的战甲压在她晒药的竹匾上:\"收拾行李,三日后随军。\"她望着他腰间新佩的玄铁令牌,那是圣上亲赐的骠骑将军印。北境十八部归降的捷报传来那夜,他醉倒在军帐中,滚烫的掌心贴着她腕间陈年鞭痕:\"待我收复河西,带你去看长安的灯。\"
沈昭阳在黎明前烧掉了所有药典。当谢昀发现她偷偷替换缓解心疾的药方时,城下已传来北境王女要求和亲的消息。那柄曾斩落敌酋首级的寒铁剑抵在她喉间,他眼底凝着边关经年的霜雪:\"你究竟是谁派来的?\"
她望着剑柄上缠着的褪色红绳,想起半月前潜入帅帐的密使。那人袖口的金线蟒纹刺得她眼底生疼:\"沈姑娘若想保住药王谷三百人性命,就让谢昀喝下这盏茶。\"瓷瓶里的牵机药沾在指尖时,她突然记起师父临终的叹息:\"昭阳,你脉象里的冰魄毒...怕是活不过双十。\"
腊月初八的合卺宴上,北境王女的银刀割开喜绸。沈昭阳看着谢昀将解酒汤一饮而尽,腕间的双鱼玉佩撞在青铜酒樽上,发出清越的哀鸣。当夜子时,三万谢家军腹痛如绞,城头燃起的狼烟映着她跪在雪地里的单薄身影。
\"军医验过了,汤药里掺着北境蛊毒。\"谢昀的剑尖挑起她下颌,鲜红的婚服被火把映得像凝固的血,\"王女说要用你的命换解药。\"沈昭阳望着他腰间晃动的同心结,突然想起离谷那日师父给的锦囊——若冰魄毒发,可借牵机药以毒攻毒。
城下北境军的号角穿透风雪时,她挣开铁链扑向战鼓。三长两短的鼓点是药王谷的暗语,当箭雨铺天盖地袭来时,谢昀看见那个总低头煎药的身影张开双臂挡在军旗前。染血的玉佩滚到他战靴边,背面刻着新补的刀痕——\"生当复来归\"。
三个月后,谢昀在战俘营找到浑身溃烂的北境军医。那人盯着他掌心的玉佩狂笑:\"那蠢女人替你喝了双份牵机药!她说冰魄毒入心脉的人,最合适以身为皿养蛊解毒...\"春风掠过空荡荡的袖管,谢昀这才惊觉,自己竟从未教过她认字。
建元二十四年春,骠骑将军自请镇守漠北。每逢朔月,他会带着两坛烈酒登上残破的城墙。新兵总说听见将军对着风沙喃喃自语,唯有守城的老卒知道,那日城破时,有人用最后的气力在烽火台刻下五个血字——\"死当长相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