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训营在太行山一个大峡谷里,刘婀被封闭培训了一周。
结束时,特训营通知张瑰丽去接刘婀,说:“将还给您一个脱胎换骨的受训人!”还特意叮嘱,一定要带公司高管一起参加毕业典礼。
张瑰丽带上了她姐姐张艳丽和王博,临出发又叫上了南建,说是让他长长见识。
同往常一样,南建与张艳丽一碰面,就为老国棉厂的好坏争得面红耳赤。
南建说:“咱们厂卖给那家房地产开发商,前阵子爆破厂大门,许多老工人都去拍照留念,有的人还哭了……你们车间的云娥半夜说梦话,喊‘落纱、落纱’,还说去找党小组长交党费……”
张艳丽不以为然:“她们怀念的不是那个厂,是怀念自己的青春,毕竟那时正年轻。”
南建又说:“那时候厂里能人真多,办晚会时,吹拉弹唱、自编自导自演相声、舞蹈、小品的人才比比皆是。”
张艳丽冷笑:“当时省戏曲学校解散,一大批学生分到咱厂,当然不缺有才艺的人。但你忘了,每办一场晚会,都要提前一个多月从一线抽人脱产排练,耽误了多少生产。”
南建不服气:“厂里还举办黑板报、书法、演讲、摄影、健身操、诗歌朗诵、棋类及球类比赛,拔尖的人也不少。”
张艳丽摇头:“是,他们的作品都有模有样,但也说明他们没把太多精力用在工作上。厂里搞那么多务虚的活动,真促进经营了吗?”
“别吵了!”张瑰丽心烦意乱,打断了他们的争论,影响她给年轻人灌心灵鸡汤。
一行人驱车三四小时,终于到了大峡谷。在营地工作人员的引领下,他们走进一个昏暗的礼堂。
众多身着迷彩服的学员席地而坐,围成几个圈子,每人眼睛上都蒙了一块黑布。
工作人员拍了拍一个女学员的肩膀,示意她站起来,走到张瑰丽面前。
王博一眼认出是刘婀。她丰满而不失苗条的身材,即便被肥大的迷彩服包裹,依然亭亭玉立。
工作人员摘掉刘婀的眼罩。她似乎等待这一刻已久,又像是毫无准备,愣愣地看着女老板……
突然,刘婀“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扑倒在女老板怀里,双手颤抖地拍打张瑰丽的肩背,接着浑身瘫软,扑通一声跪下,哭喊着:“老板,我叫您一声妈妈!妈妈呀,儿平日里对不住您啊!”女老板感动得热泪盈眶,与刘婀紧紧拥抱在一起。
王博顿时浑身起鸡皮疙瘩。他节前偷看过刘婀的微信,知道她想追女老板的儿子小帅,这分明是一场肉麻的表演。
张艳丽则被这一幕怔住了。短短一周的培训,竟把一个平日里高冷无比、谁也不甩的人变成这样,简直不敢相信。
毕业典礼结束后,他们去了附近的太行春天大酒店。早就听说这是个准四星,环境尤其美,步步是景,刘婀不时与女老板合影。
这里饭菜和服务也很好,他们点了一大桌太行山风味的菜肴,好吃不贵。南建说今天发现了这个好地方,以后可以推荐许多同行来搞团建。
刘婀紧挨女老板坐下,问:“还有人吗?谁开的车?”
王博一听便知,刘婀希望来的是小帅,冷冷地回答:“没人了,我开的车。”同时,他看到了她脸上遮不住的失望表情,心里还有点酸酸的。
张艳丽还沉浸在会场的气氛中,对南建说:“南老师,从前咱们在国营企业,可没搞过这么有效的培训。”
南建则不以为然:“咋没搞过?上世纪五十年代初,咱们厂投产,所有职工都来自上海、无锡、苏州、济南和青岛等城市。他们在原企业,仅参加一个动员会,就千里迢迢来仲州市支援国家建设了……”
“你总扯得太远,”张艳丽打断他,“讲的事情都快发生一个世纪了。”
刘婀不停地给女老板夹菜,殷勤得就差喂了,说:“这次特训,净化了心灵、升华了精神、冶炼了情操、筑造了灵魂……非常感谢老板给的学习机会。”
女老板笑呵呵地说:“还是文化人会总结。”说着,也不停地给刘婀夹菜,就差喂了。
女老板忽然想起什么,问:“哎,南老师,我儿子就要回来了,怎么安排他?先让他做个什么职位好?你给个建议。我和我姐年纪都大了,终究要把公司交给他。”
南建摇头:“啥职位也别安排,让他先去一家规模大的餐饮企业应聘,从杀鱼、端盘子等基层岗位干起。等哪天一步步做到了高管,再让他回漂亮姐妹公司,到那时你再交班。”
晚饭后去酒店大堂开房,女老板说她打呼噜,刘婀抢着说:“我不怕,我要您住一起。”
第二天早晨返程,一上车,女老板说:“昨晚小刘说了不少梦话,说的都是回去要大干一场。”
王博一听,便知是假梦话,显然是装睡,专拣女老板爱听的说。
汽车驶出太行山,视野越来越开阔,满目都是无际的绿色田野。
“种这么多韭菜?”刘婀突然冒出一句。女老板没听清,问:“你说啥?”
刘婀指着地里的庄稼说:“这不是韭菜吗?”
“啥韭菜?”女老板哈哈大笑,“傻闺女,这是麦苗。”
南建和张艳丽也笑了,都说:“城里的孩子,五谷不分。”
正在开车的王博笑得肚子疼。刘婀真会装,分明来自农村,非要把自己假扮成城里人。
从前在上家公司,有一天刘婀她爹来办公室找她,她不在,王博接待了一下。她爹看上去就是个朴实的农民。
那天,她爹从随身背的编织袋里捧了一把大蒜送给王博。大蒜成色很好,一看便知刘婀家是种大蒜的专业户。
她爹还和王博互留了电话,说:“闺女在这上班,万一有什么事,我得能联系上单位的领导。”
“小麦和蒜苗,”女老板指着路旁的田地问刘婀,“你能分清楚吗?”
“啥蒜苗?”刘婀一脸懵懂。
“蒜苗嘛,”女老板说,“再过一段时间,就该从蒜苗里抽蒜苔了。”
“蒜苔?”刘婀惊讶,“我以为它和蒜苗没关系。”
“有关系,”张瑰丽解释,“和大蒜也有关系。到了麦黄时,就该收大蒜了,每颗蒜苗下面都长一个大蒜。”
“是吗?”刘婀惊奇地叫起来,“我以为像苹果一样,大蒜长在树上……”
一车人笑翻。王博不得不把车停到路边,笑得直拍方向盘,心想:“刘婀真会装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