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现代人周云看来,结拜兄弟往往只是特定情境下的一时所需,并无多少分量。
然而,对于古人李岩而言,在没有重大利益冲突时,兄弟情义重如泰山,那是一种淳朴而真挚的情感。
雨停了半天,李岩便带着一千士兵,沿着泥泞不堪的道路前行。
他们不顾深陷重围的风险,毅然前来接应周云,那急切的救援之心昭然若揭。
李岩刚刚痛失二弟李牟,那种失去亲人的痛苦如同一把利刃,深深刺痛他的心。
或许是命运的怜悯,在他沉浸于悲痛之时,周云出现了,就像一份珍贵的补偿。
李岩不自觉地将对亲弟弟的情感,全部倾注到了这个结拜三弟身上。
在这明末乱世,民智尚未完全开化,家族之情在人们心中的分量,其实是重于国家民族大义的。
也正因如此,红娘子才会毫不犹豫地支持李岩亲身涉险去救周云,在她看来,作为李家妇,支持自己的夫君是天经地义之事,因为她是李家的一份子。
周云骑着快马疾驰,很快,他便看到了李岩率领的那支军队。
士兵们满身黄色泥迹,宛如从泥沼中走出的战士。
周云的眼睛微微湿润,他深吸一口气,用力打马向前,边跑边大声呼喊:“大哥!大哥!”
此时,从对方军阵中冲出一个身影,那人满身泥泞,如同一个泥人。
他跑得太急,脚下又湿滑,猛地摔倒在地。
但他没有丝毫犹豫,双手迅速撑地爬起,再次朝着周云冲来。
在那一瞬间,周云那颗原本坚硬如铁的心,变得柔软起来,仿佛有血有肉的温度重新回到了他的身上。
他飞身下马,一个箭步上前,一把抓住李岩的胳膊,扶住了他,避免他再次摔倒。
两人就这样相互搀扶着,谁都没有说话,只是努力抑制着澎湃的情绪。
李岩那满是泥泞的脸上,两道泪痕清晰可见,宛如两条干净的溪流,划过这满是泥污的战场画卷。
“子辰,看到你没事,大哥这心也就放下了。”李岩的声音有些沙哑,却饱含着无尽的欣慰。
“大哥,我这不是好好的嘛,你看!”周云说着,张开双臂在李岩面前轻快地转了一个圈,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
“好小子,有本事。”李岩用力捶了一下周云的胸口,眼神中满是赞许。
这时,亲卫牵过来一匹战马。
周云接过缰绳后,将自己那匹马的缰绳递给李岩,自己则牵着亲卫牵来的马。
李岩也不客气,伸手接过缰绳。
两人牵着马,缓缓向前走去,边走边笑着交谈。
“属下徐同道参见右军师,旅帅。”一个声音打破了两人的谈话。
两人同时转头看向徐同道,李岩有些疑惑地问道:“徐同道?你不是李友军下骑兵都尉吗?这……”
徐同道略显尴尬地低下头,但很快又抬起下巴,神色坚定地说:“本人现忝为旅帅帐下骑兵一部部总,愿为旅帅冲锋陷阵。”
“同道,大家都是自己人,别太拘束。我正式给你介绍一下,你口中的李岩军师是我大哥,我是他三弟。”周云笑着说道。
徐同道微微一惊,但很快恢复镇定,尊敬地改口叫了声:“将军!”
三人骑上马,朝着一处小山坡上的周云营地疾驰而去。
周云立刻让传令兵下去通知中军部准备热饭热菜,并烧好热水,为李岩和后面的一千人马接风洗尘。
同时,他还从旅帅部调来了工兵队和医护队前往中军部帮忙。
当李岩洗漱完毕,后面的一千士兵也陆续到达。
在各部副职的引导下,众人有条不紊地进行洗漱和就餐。
李岩吃完饭,周云陪着他在新扎的营寨内品茶。
“子辰,大哥看你把部队带得井井有条,各司其职,真是有本事。”李岩微笑着说道,“子辰”这个表字还是他帮周云取的,如今叫得顺口,也倍感亲切,所以他不再以“三弟”相称。
“大哥,您过奖了,我有多少能耐自己清楚得很。这只是表面好看,还没经过实战检验呢。”周云谦虚地回应。
“你自己回身阻击后都经历了什么?你跟大哥详细说说!”李岩关切地问道。
周云便将自己这段时间的经历一五一十地向李岩讲述了一遍,除了内心的一些想法没说,就连暗影的事情也毫无保留。
李岩听后,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
他回想起当初给周云八百兵力的情形,那时他一方面是想试探周云的深浅,看看他的来历,另一方面也确实急需有人来阻击追兵。
但他万万没想到,周云竟能创造如此奇迹。
他不但成功阻击了追兵,还以区区八百步军大败追兵万余人马,这需要多么高深的智谋和卓越的能力啊!
而且,从周云将最隐秘的暗影之事告诉他,以及只身迎接自己的举动来看,他对自己这个大哥是绝对的信任。
罢了,从今天起,他就是自己的亲三弟了。
李岩心想,自己定要全力扶持他,周云有能力带好那几千残兵,绝不能让这些家乡子弟白白送命。
周云讲完后,看到李岩闭眼沉思,便没有打扰,只是静静地在一旁等候。
没过多久,李岩睁开双眼,目光深邃地看着周云。
“子辰,我想问你,你以前真是刘宗敏身边一亲卫?我看你怎么像是出身于明朝将门之后?”李岩的问题十分直接。
周云一愣,他没想到李岩会突然询问自己的来历,可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只能嗫嚅着,不知如何是好。
李岩见状,说道:“子辰,我知道你不说是有难言之隐。不过,我大概能猜到你是谁,也明白你到刘宗敏身边的目的。唉!世事无常,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毕竟这是战争,不是私仇,你明白吗?”
周云一脸茫然,难道这原主周云还有一段不为人知的传奇故事?可他自己对此一无所知啊!
算了,误会就误会吧,正好省得自己去费心解释了。
李岩也没有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转而问道:“你现在有什么打算?跟我说说。”
“我原本是要去黎城的,如今和大哥会合了,大哥您有什么想法?”周云回答道。
“黎城去不得了。据我派到黎城的一哨兵马探听到的情报,清军主力部队正从河北通过黎城大规模进入山西,追击围剿闯王。
我们必须另寻一处安身之地。”李岩神色凝重地说道。
周云与李岩的眼界有所不同,就当下全国局势而言,李岩是从战略层面考虑,而周云则更偏重于战术层面。
但若是论及未来的发展趋势和世界格局,两人的视角又恰好相反。
所以,此刻周云一时也想不出一个能让众人休养生息的理想之地。
“随着清军可能的大举南下,明朝小朝廷在南方的建立,以及大顺军的败退,三方势力交织在一起,极有可能在长江流域爆发冲突。
我们当下必须避其锋芒,逐渐远离他们的交战区域,大哥您看这样可行?”周云分析道。
李岩伸手从怀中掏出他那宝贝地图,缓缓摊开后仔细观察了一会儿,然后用手指指向河南与山东交界处的归德府附近。
“我们去这里。虽说此地也面临清军的直接威胁,还有当地乡绅武装的反抗,但它处于河南、南京、山东三省交界区域,地形对我们的生存发展有利。”李岩说道。
周云点头赞同,叹息道:“只是这距离可不近啊!怕是有一千多里路吧?”
“是啊!这一路穿州过府,也不知到达此地时,这些跟随我多年的老弟兄们还能剩下多少。
他们跟着闯王东征西讨这么多年,如今却因我而受累,真是苦了他们。”李岩伤感地长叹一声。
“大哥别这么说,也许离开闯王对大家来说是更好的选择呢。”周云上前扶住李岩的手臂,轻声安慰道。
“不说这些了。你派快马前去泽州通知你大嫂,说我们不日就到泽州,让她放心,并准备一下。
我们在泽州休整几日后,全军先南下入河南,再向东进发。”李岩吩咐道。
周云依言而行,迅速安排人去执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