蔺杭一双毫无波澜的眸子紧紧的将眼前的女子锁住,片刻后,见她神色越来越茫然,一双薄唇才缓缓张开:
“为何来此?”
“来找你啊。”穆绒理所当然的说道。
蔺杭凝视她几秒,心底却越发苍凉起来。
在此站着被冷风吹了许久,他再迟钝,也察觉到穆绒对自己来说,有多么特别了。
可是她呢?
她不过是把自己当做一个可以信赖的人之一,她可以在许多人面前露出放松的一面,自己并不是那个唯一。
更可悲的是,即便事到如今,他依旧做不到狠心对她。
“很晚了,回去吧。”他眉宇间的冰冷渐渐散去,对她轻声说道。
穆绒有些莫名其妙,为什么感觉他怪怪的?
但今日是正则节,大部分人都会玩到后半夜,难得的机会,穆绒不想放过。
她垂下眸子轻叹一声,和他一样面向江边,声音低落:“我暂时还不想回去。”
见她如此,蔺杭一瞬间又心软下来,眉头颦蹙:“可是有何难处?”
穆绒抿了抿唇,纠结的道:
“就是……唉,说起来都是我的私事,不该麻烦大人的,只是我实在无人可以诉说。”
她半垂着头,手指无措的转着指间的铃铛装饰,一抹月色撒在她白皙的肌肤上,更显熠熠光泽。
蔺杭深邃的眸子望向她,柔声道:“我说过,你可以在我面前做你自己。”
穆绒咬唇,这才将刚刚的事添油加醋的说了出来。
“玉尔族的人为了和我圣哲族交好,想要玉锵入赘过来,他是族长之子,若说我族内有何人可配,大抵也就是我了。”
她苦恼的晃动着指尖的铃铛,轻盈的铃铃声缓缓入耳,让蔺杭也不自觉分一瞬目光,看向那修长白皙的手指。
只是在听清她的话后一愣?不禁问道:
“圣哲族族长也同意?”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似乎误会了什么。
“他是觉得此举,更能彰显我圣哲族的深明大义。”
虽然现在他已经改变思想了,但也不妨碍他一开始确实是这样想的,自己也不算说谎。
穆绒这么想来,就毫无心理负担,说的更加起劲儿了:
“只是,玉锵的伤终究是我让人所为,况且我也不认为他能真的与我族教好,可是我若不愿,会不会影响两族之间的关系呢?要不然……”
她还要再说,蔺杭却突然开口冷声打断:
“此举不可。”
“大人也觉得不可吗?”她手上的动作停下来,转身面对着他说道。
江边的冷风缓缓吹散她的发,她仰着头看过来,一双眸子闪烁着星星点点的光亮,等待着他的答案。
蔺杭喉咙一紧,不敢再直视她的眉眼,解释道:
“若两族之间仅靠姻缘便可以维持和平,这千百年来也就不会有这么多的战争了。”
“这样啊,大人若也这样讲,那我就放心了,待明日我便跟族长说清楚。”
穆绒的神情瞬间轻松下来,笑了一下,又往他的身侧靠了靠,轻声低语:
“还好有大人在。”
两人的距离越来越近,蔺杭僵硬的一动不敢动。
“对了,刚刚大人是不开心吗?”
她突然问起,本就有些心跳加速的蔺杭更是连下颌线都绷紧。
他如何能说的出口,自己仅仅因为他人几句话,就彻底乱了心智这样的事,只能矢口否认:
“并无。”
穆绒一脸不相信,她忽的身子前倾,指尖轻点了下蔺杭的眉间:
“骗人,刚刚大人这里紧紧皱着,我都看见了。”
蔺杭眸子微缩,只觉眉间像是被施了术法一样,脸上的痒意统统集中在那里,一路痒到了心底。
青葱的手指只是轻轻触碰一下随即离开,可是晃动的铃铛声却似乎还回荡在耳边。
穆绒对他的失态毫无察觉,还在继续追问着:
“大人常常为我解惑,若有不开心的事也可以说与我听嘛。”
可是他只能道:“已经没事了。”
见他迟迟不肯说,穆绒神情恹恹,回过身子:“是我没有分寸了。”
蔺杭有些看不得她这样的委屈,蠕动了下唇瓣,眉头又不由的皱了起来,解释道:
“只是心境的一些问题,刚刚已经勘破了。”
“原来是术法上的问题,那我确实帮不了大人了。”
穆绒了然的点点头,能让守护神都忧心的术法,看来确实有难度。
见她信了,蔺杭总算松了口气。
……
正则节过后,就彻底进入了漫长的冬季。
穆绒刚来到族长的住处,就看到了门口那辆熟悉的马车,上面印有大大的‘玉’字。
玉尔族的人又来了?
还没等她进去,玉锵已经在身边人的搀扶下走了出来,见到她时一愣。
他推开身边的随从,撑着手里的玉仗慢慢走到穆绒身前,语气轻柔:
“我们单独聊聊好吗?”
“不好。”
穆绒直截了当的拒绝。
许是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干脆,玉锵脸上一僵,随后苦笑着摇了摇头:
“你还是如此。”
他语气里那股别扭的熟稔,让穆绒想要离开的动作一顿。
略微思索一秒钟,她答应了玉锵单独聊一聊的提议。
门外的凉亭里,两人相对而坐。
“你想说什么?”穆绒面无表情的开口。
玉锵含情脉脉的目光紧紧的看着她,许久后,才道:
“绒绒,你能活着,真好。”
他说完这句话,就仔细的观察着她脸上的神色。
他以为会看到穆绒惊慌失措,十分诧异的样子,可惜,她只是眉头一挑,神情玩味,甚至连对自己的疑问都没有。
玉锵抿了下唇,只能继续说道:
“当时你坠入沅江,若不是身边人阻拦,我便也跟着跳下去了,被拦下之后,我派人不断寻找,可惜都没能找到你。”他神情悲伤,眉眼紧紧皱在一起。
“绝望之下,我便也在你坠江的地方跳了下去,却没想到,再睁开眼,已经回到了现在。”
看他演得起劲儿,穆绒这才明白过来,原来玉锵重生了。
看他的样子,估计重生的时间并不久,起码是在断手断脚之后,而且,似乎还打算卖深情人设,博取自己的同情。
对原主殉情?他也真敢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