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五月,春水迷,桃花浪。
一骑英姿,马蹄逐月且乘风。
玉骨骑着踏曜奔行一日两夜,自卧谷最深处而出,只在越过山间一碧泉时,稍歇片刻,取一瓢饮。
她竟不知是如何从飘雪初春,滑至这晚春初夏。
几百年沧桑间,见过许多人生苦短,以前从不曾有一丝波动,如今却不知怎么了。
她是不是越来越像人了……
这世间明明很美好,为何偏偏承载了那么多的苦难。
默幽山时,最令人悲伤的莫过于主人那一生,而造成主人命运悲惨的,是每一个恶毒的世人,在她眼里,那些人与祸灵并没有什么不同,他们之所以没有显得比祸灵更恶,不过是因为祸灵力量更大罢了。
而如今,无论是越灵儿、武蒙、望儿、曲香、肖寒、陈凡、罗威,好像每一个人的命都很苦,是不是有什么变了?
关山上的花草上,水露晶莹,天边刚刚破晓,玉骨便到了婧骨斋,房内的人刚醒,自梦中闻到了他最痴迷的冷香,睡眼微睁,便听到了熟悉的脚步声。
他心一喜,朝思暮想的妖精已经开门越来,伏至身前,双目含春的叫了声主人。
一月之约,他只想过她兴许会晚回几日,眼下早几日见到她,实在惊喜。
“玉骨……”
骁违嗓音似有凝噎,他甘堕地狱五百年,重生又相守,不是只为这一幕?
他俯身吻她,幽深缠绵,与她十指交握,于他而言,这是最美的一个早晨。
主人意动,某处肃然起敬,被她敏锐感知,主人不举,那是不实传闻。什么龙阳之好,喜男风,她更是不信。
上次在雁来楼上,她有些失落,忍不住多想了一些,又不敢往深了想。今日决定要追根究底。
骁违本就是一身亵衣,被玉骨一下扯掉,露出坚实胸膛。
在她扯上他的亵裤时,被他一把握住。
玉骨一双清澈的眸子瞬间盈润,玉眉轻蹙,眼尾泛红。
她突然想起在默幽山时,金菊说过,她若在主人面前脱光了,就一定会和主人在一起。
寻寻觅觅的五百年里,她想过无数次赏菊宴那日主人为何不让她脱,后来主人说过不敢碰她的理由,她毫无保留的信他。
可重逢之后,她已经脱了两次了,也被他撩拨的,慢慢明白了什么是在一起,却为何还是不行?
“主人是不是真的不行?”
“还是主人心里,装的是乌云?”
这两句话似控诉,身下的美人看着他,委委屈屈。
骁违吓的差点心梗。
“妖精,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他应该告诉她,待到大婚之日,饮阳水,告天地,对拜交杯,掀盖头,入洞房,日月见,婚仪成,她便能与他共享神运。
但是他现在不想那些了。
他应该把什么都给她。
外面突然一阵惊雷。绵绵细雨涤净苍穹。
清风携雨卷了三日,两人三日未出门。
这次是真的在一起了。
小妖精此时有些后悔,她鲁莽了。
总不过还有一个月,其实再等等也不是不行。
她几次三番试图把衣裳捡起来穿好,都被主人抢了过去。
骁违侧身卧在虎皮上,几缕光透过窗棂映在他身上,光影斑斓,他肘撑在地上,手拖着后脑,笑意盈盈,一脸玩味的看着小妖精。
“大首领,本大卿的图画的好不好?姿势做的到不到位?你家主人到底行不行?”
玉骨双手抱在胸前,曲膝而坐,一只脚的脚踝被他另一只手握住,挣脱不得。
“主人不饿么?玉骨去给主人端些膳食来。”
三天两夜,只有书案上的一小盘茶点果腹,大部分还被渡到了自己嘴里,眼前的男人却愈加意气风发。
“确实,还没吃饱。”
他吃什么了?
她刚想问,就突然想明白了,从一脸无知到如此通透,全仗这几日主人身体力行,谆谆教导。
“主人,说正经的,我饿了。”
“是真的饿了。”
他本来还在蓄势待发酝酿下一波,听闻故作惋惜的叹了口气,松开握着她脚踝的手。
玉骨匆忙扯过衣裳,一顿手忙脚乱,出去的时候还踉跄了几步。
骁违唇角又往上勾了勾,春风得意,他家小妖精果然战力强,三天两夜还能行动自如,下次试试五天。
玉骨意动时,梅香更郁,骁违往虎皮上一仰,双腿伸直,双臂展开,笑的浪荡不堪,一晃就睡过去了。
四个月前,玉骨成形的那晚,他用了天机变,追回逝去的五百年。但那五百年的岁月,再没有光顾过他。
却在此时渐入梦乡,梦回故里……
尘封在默幽山的壁画被推开,神女乌云的画像亦如他走时那样清晰。
对他的爱,和对乌云的恨,拼命撕扯着玉骨的心。
“可惜,玉骨无能,没有机会让主人看清乌云真正的嘴脸。”
“主人若是知道她是别有用心,还会如此爱她么?”
她眸子里的悲凉毫无限期的溺在潭底。
七滴极寒泪让玉骨看到他的过往,原来玉骨早对他的遭遇感同身受,亦如现在他在梦中感同于她。
那梦给玉骨带来的恨意,始终无法释怀,悲恸胜于他。
她找到了境源村,不知疲倦的在村中寻找。
她遇到了当年他收养的那个少年。
二十年的时间,少年已经变成中年。
“真是好笑,你竟做了捕头,而且还能徇私枉法,欺男霸女,看来报应一说,纯属无稽之谈。”
玉骨拔出清微剑,步步紧逼。他身边的捕快,已皆死于玉骨手下。
“女侠是何人?有事好商量。”
“我家主人收养了你,你却与乡尹合谋诬陷他,将他千刀万剐,你说说看,想与我如何商量。”
那人手中的刀落地,如见鬼一般,身子抖的像风中树叶。
“我……我……我是被人胁迫。”
“不,不是人,是一团黑雾,他……他是来……来自地狱的恶魔,我……我犹如落入冰窟,被无数蝼蚁噬骨……我…实在,受不了了”
玉骨冷眼看他辩驳,心中酸楚,怨恨之情无以排解。
“对哈,一刀宰了你,太便宜你了。”
玉骨召集境源村所有的村民,看着她将当年那少年一刀刀凌迟。
众人都怕她,却无人敢骂她一声。
最后一刀划过,大雨倾盆而下,她眼中映着红雾,数不清的水滴从脸颊滑落,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
看着人群每一个恐惧与嫌弃的眼神射过来,她杀了人,手段残忍,当受此殊荣,但主人对他境源村的父老乡亲们,什么都没做过。
复仇并不能减轻她的痛苦,她在雨中又独自站了许久,雨水冰冷刺骨,他却无法抱她。
这才是个开始,从这往后,他的玉骨,还有五百年要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