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致远自然不可能真的睡着,他只是不赞同皇上的做法罢了。
桑家拥兵自重,皇上大可推新策培养出更多出色的将领,分割兵权化整为零,而不是用这些个内宅妇人才会使的手段,寒了将门之心。
天启想要再出能战的武将,怕是更难了。
姜致远心里是敬重桑老将军的。
老将军戎马半生,当初本该可以颐养天年,边关却传来噩耗,少将军战亡,老将军白发人送黑发人。
边关战事吃紧,老将军也顾不得心伤,亲自上阵。
桑家,实乃天启的定海神针。
如今,桑家只剩下一个姑娘了,皇上何故如此,视桑家为眼中钉。
姜致远轻叹了一声,睁开眼站了起来,“回禀皇上,桑将军刚刚击退辽军,乃我朝大功之臣,断不可轻易叫人攀诬,毁了名节。”
“许霖此举,虽情有可原,但他也确实生了不该有的心思,今日若非有珩王殿下作证,我等都要被此子蒙蔽,所以……臣以为,许霖死罪可免,活罪不可逃。”
姜致远是一朝宰相,在朝中说话的分量自是不轻,殿内所有人都盯着他。
结果,姜致远一席话几番波折,听得众人心里七上八下,到最后,竟跟没说一样,和了好大一坨稀泥。
众人的目光,又汇聚在昭庆帝身上。
昭庆帝狠狠地瞪了眼姜致远,只得咬牙道:“许霖殿前无状,念其祖上劳有功勋,免其死罪,革去官职,永不录用。”
姜致远从回完话,就一直低垂着头,昭庆帝这一眼,是瞪不穿他头顶的乌沙。
昭庆帝话落,许霖直接瘫软在地,半生苦读,一朝尽废。
李常德命人,将许霖拖了出去。
许文韩老泪纵横,身形佝偻,瞬间又苍老了许多。
许霖是朝中新起之秀,是许氏族将来的希望,这毁得可不仅仅是许霖的仕途,而是许氏的将来啊。
穆君珩以身子不适,提前告退。
昭庆帝面色不佳,也挥袖离去。
离开前望了穆君珩一眼,那一眼透着股不明的深意。
一场庆功宴最后闹得不欢而散。
许霖被带走时,那块被偷走的墨玉滚落在地。
桑九黎上前小心翼翼地拾起,用衣角仔细擦拭着。
父亲战死后,尸首无存,唯有这玉佩被带回来,这是娘亲唯一的念想,后来变成她的。
桑九黎将玉佩揣回怀中,掩下心中伤怀。
叶星难得辰沉默,他从未在桑九黎脸上,看到这副神情。
宫门外。
穆君珩刚踏上王府的马车,一道黑影悄声落下。
“主子,桑九黎席间离开,潜入了玉牒阁。”
“玉牒阁……”穆君珩眉心微蹙,她想做什么……
“桑九黎身手不凡,属下怕被发现,没有靠太近。”黑衣人话落,面色一紧,“难道她……”
“无妨。”穆君珩闭目后仰,神色淡漠,“她什么也查不到。”
“继续盯着。”
“是!”
正如穆君珩所料。
桑九黎查到的结果和外界知道的一样。
太孙穆祁,六岁早夭。
青茵从院外进来,递上一纸密信。“姑娘,这是若溪姑姑遣人送来的。”
桑九黎将墨玉仔细收好,才打开信。
‘三生阁暗查桑九黎。’
桑九黎蹙眉,三生阁为何突然查她?
方才回来的路上,她便感觉有人跟着她。
原本她还以为是穆瑾昱的人……
桑九黎眸光一定,看来,是时候去会会这位旧友了。
次日夜里。
桑九黎换了一身墨色夜行衣,翻墙出府。
身后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跟上了她。
桑九黎唇角微勾,足尖轻点,速度又提升了一倍。
灯红柳绿拂过,耳旁靡靡之声不断。
桑九黎在戏园子听了会儿曲儿,又绕过两条街,身影隐匿于青楼。
“讨厌,奴家依您便是……”
“哎呀,疼……”
无忧羞得面红耳赤,正欲离开,突然屋内“噼里啪啦”一阵炮仗巨响。
屋子里的人,衣衫不整破门而出,与无忧撞了个正着。
以为是无忧放的炮仗,捂着脸泼了无忧一耳朵脏话。
暗处桑九黎邪邪一笑,闪身又溜了。
无忧也顾不上揍骂他的人,紧跟上去。
桑九黎带着身后的尾巴,满京乱窜。
无忧一口牙,咬得嘎嘣直响。
这桑九黎分明就是在耍他玩。
可到最后,无忧暗暗心惊,不知是巧合,还是桑九黎有意为之。
这一路下来,所到之处,全都是主子的产业。
这些隐秘,只有主子身边几个亲信知道,桑九黎又是如何知晓的?
无忧面色越发凝重,却见桑九黎足下一转,往乾明街掠去。
她这是……
无忧眼中惊色一闪而过,也不藏着了,纵身一跃紧随其后。
看着桑九黎的身影消失在霁月轩外。
无忧面色一紧,直接运气,进入霁月轩后堂。
阁楼内,一道墨色身影立于窗前。
“主子。”无忧上前恭敬行礼。
将屋内扫视了一圈,没有看到桑九黎。
只得硬着头皮问,“主子,可有见到桑九黎?”
话音刚落,前院便一阵噼噼啪啪声。
霁月轩管事匆匆进来,“启禀主子,有人在霁月轩内放炮竹,险些将库房烧了。”
无忧揪着来人的衣领急,声问道,“放炮竹的人呢!?”
管事跺了下脚,一脸懊恼,“跑了。”
外头有人禀报,“城中暗庄的管事求见。”
“让他进来。”风阙转身来到书案后坐下,抬头时,看见四五个人走了进来,微微愣了一瞬。
他还以为是一个人。
“启禀主子,方才有人在梨园春闹事,往戏台上扔炮竹,此人身手不凡的,小的担心其别有居心。”
梨园春管事话刚说完,其余四人直直瞪瞪地看着他。
便听他们纷纷道:
“醉仙楼厨房也被炸了。”
“四海居马房也被炸了,马匹受了惊,差点挣脱缰绳跑了。”
风阙看了眼剩下的两个人。
“花月楼也是。”
“茗香阁也是。”
风阙:……“可有伤到人?”
五位管事齐齐摇头,“那倒没有。”
“只是受了点惊吓。”
风阙眼中不自觉的,竟多了一丝笑意,“知道了,都退下吧。”
一行人,面面相觑。
“是。”管事纷纷退了出去。
主子心中向来自陈算,他们只管做好自己分内之事便可。
无忧一张脸都快扭成面团了,“属下发现桑九黎今夜有异动,便一路跟踪她,谁知他竟带着属下满京乱窜,还……还动不动就扔串炮竹。”
这事想想就他就一肚子火,也不知道她那兜里,到底藏了多少炮仗,跟扔不完似的。
风阙开口声音平淡,“她可还炸了别处?”
“没有!”无忧摇头,“炸的全是我们的暗庄……”
无忧声音越来越小,垂首暗自气忿,今日这差事,他办的实在窝囊。
忽然,风阙双耳微微翕动了一下,摆了摆手,“知道了。”
“属下告退。”无忧丧着脸退了出去。
阁楼门关上。
风阙忽然扬声道:“桑将军,今夜玩的可还尽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