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窖中安静得仿佛能听见心跳。
最开始的时候,陈钰笙还叽叽喳喳地同叶清言说着话,不知过了多久,她渐渐也沉默下来。
“小言,”她问,“现在什么时辰了呀?”
“我也不知道,”叶清言说,“大约快到子时了吧。”
陈钰笙“哦”了一声,无精打采地将头靠在她的肩膀上。
“你若是困了的话就先睡一会儿,我在这里守着。”叶清言说。
“我不困,”陈钰笙摇摇头,“就是想着摘星楼里的包间白订了。”
她握着叶清言的手:“上元节是要放烟花的,我想着今年是你在京城里过的第一个节,你从前都没有见过的,我订了最好的位置,想陪你一起看呢。现在大约已经放完了吧。”她有些惆怅。
叶清言默了默:“谢谢你。”
“又没能看成。”陈钰笙嘟囔道。
她似乎有些冷了,将身子缩成了小小的一团,紧贴在叶清言的身边。
“明年我们可以一起看呀,”叶清言说,“以后的每一年我们都能一起看烟花。”
陈钰笙点点头:“小言,我们永远都要做好朋友。”
叶清言无声地笑了。
“好啊,我们永远都做好朋友。”她说。
前世如果有人告诉她,她和陈钰笙会成为朋友,她恐怕会觉得那人疯了。
那可是陈钰笙啊,眼高于顶,冰冷骄傲的陈钰笙。
她们两个相互算计,互有胜负,她觉得陈钰笙狠辣,陈钰笙觉得她阴险。
但现在她们却在这漆黑的地窖里依偎在一起。
命运当真不可捉摸。
“小言你饿不饿?”陈钰笙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瓜子,“我在马车上吃的,剩下一点揣在口袋里忘了拿出来,给你吃。”
不一会儿地窖里便响起了嗑瓜子的声音。
“我娘平时不让我嗑瓜子的,每年只有过年的时候能吃一点。”陈钰笙说,“何嬷嬷说瓜子吃得多,牙齿就不好看了,我要是想吃,只能叫丫鬟剥了给我吃。”
“但瓜子就是要自己嗑着才好吃啊,剥完的瓜子仁干巴巴的,吃两颗就腻了。”她说。
何嬷嬷也是个熟人,前世她一直是陈钰笙的左膀右臂,陪她在后宫里大杀四方。
“何嬷嬷一直在你身边伺候吗?”她问。
陈钰笙摇头:“她原本是宫中的教引嬷嬷,两年之前被我娘请到家里来的。”
“我最开始可害怕她了,她凶得很,走到哪里手中都拿着一根两指宽的竹条,我什么地方做错了,她‘啪’地一声就抽上来,特别疼。”
“但何嬷嬷其实很好的,我娘去年生了弟弟,旁人都去看我娘,就只有何嬷嬷晚上哄我睡觉。何嬷嬷还说——”
陈钰笙忽然停住,讪讪地笑了:“我娘不让我告诉旁人。”
“那便不要说了吧,”叶清言说,“你娘一定有她的道理。”
“那你不会生气吧?”陈钰笙去牵她的手,“好朋友之间不应当有秘密的。”
“人人都有自己的秘密,”叶清言说,“只要不危害到对方就好。”
若说秘密,她自己身上的秘密才是最不能让人知道的。
陈钰笙“嗯”了一声,刚要再说些什么,叶清言忽然竖起了一根手指。
“嘘,”她放低了声音,“有人来了。”
两人屏住呼吸,头顶果然传来了脚步声。
陈钰笙立刻紧张了起来:“是那两个人又回来了?”
“应当不是,”叶清言摇头道,“只有一个人的脚步,而且比他们要轻一些。”
脚步声越来越近,叶清言站起身,将匕首紧紧握在了手中。
陈钰笙手忙脚乱地从荷包里翻出了一把小小的剪刀,也握在手里。
脚步停在了活板门上,“吱呀”一声,活板门被拉开了。
“有人……有人在底下吗?”
听了这个声音,叶清言顿时松了一口气。
她将匕首收了起来:“强子?”
一道昏黄的烛光亮起,强子探着头往地窖下面看。
看清叶清言的脸,他似乎也长舒了一口气。
“果然是你……我看见两个男人鬼鬼祟祟地进来,就觉得他们一定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后来那女人又来了……”
他将蜡烛放到了一旁,蹲下来伸出手,将叶清言和陈钰笙拉了上去。
“我方才就想过来看看,可我不知道他们还会不会折返回来。”他说。
“多谢。”叶清言对他笑笑,“今日你怎么没出去玩?”
强子低下头:“我娘病了,我爹没回来,我要是出了门,就没人照顾娘和妹妹了。”
他似乎不愿多说自己家的事,又问道:“他们抓你们干嘛?是不是咱们之前溜进来被发现了?咦?你是谁?”
这会儿他才留意到陈钰笙,发现不是之前跟在叶清言身边的丫头。
“我们是在街上被抓住的,”叶清言说,“他们是坏人,专门抓小孩的。”
强子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我就知道!那男人每次来的时候,眼睛都盯着我们这些孩子看!幸而我们没人落单,这才没叫他得到机会!”
难道不是因为每次他过来你们都要找茬么?叶清言心里吐槽。
她没有多做解释,只是拿出钱袋,将里面的碎银子一股脑地都塞到了他手里:“多亏了你,不然我们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出来。”
强子吓了一跳:“这、这也太多了!”
是银子!
他是见过银子的,娘有几小块,用一层一层的布包着,藏在床头下面的柜子里。
后来妹妹病了,娘请了郎中来,拿了一块银子给郎中,郎中给妹妹开了药,妹妹吃下之后就好多了。
但吃了那些药之后,娘便没有再给妹妹抓药了,她说妹妹得的是富贵病,有钱人家的孩子得了,用银子供着能活下来,穷人家的孩子得了,就只能等死了。
之前给她花钱买了药,也算全了母女情分。
他不肯,娘却说那些银子是留给他以后娶媳妇的。
如今娘也病倒了,他要给娘请郎中,娘依旧不答应,一边咳嗽着,一边断断续续地说那些银子留着以后给他娶媳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