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发了小二,乔掌柜的目光飘到了楼上。
“将军这是……”他试探着问。
马大头连忙说道:“我就是个赶车的,什么都不知道。”
掌柜摇头笑道:“连您都要给这两位赶车,看来将军确实有意,老夫人那边知道了,怕是要高兴坏了吧?正赶上老夫人的寿辰,这可算是双喜临门了。”
“八字还没一撇呢!”马大头撇撇嘴,“我瞧着将军像是有意思,但夫人这头……嗐,慢慢看吧!”
……
“这京城的客栈,当真不一般。”于氏站在床边,看着用云烟纱做的帐子,禁不住感叹。
一路颠簸,周清言只觉得自己的骨头架子都要散了。这会儿见了床,她三步并作两步跑过去,当即就要把自己丢进被窝睡上个三天三夜。
然而于氏一把揪住了她的后衣领,硬是把她从床边拖开了。
“你身上太脏,等会儿洗过澡再上床!否则这锦被都要被你弄脏了。”她严厉地说。
“娘!”周清言气鼓鼓地嚷,“弄脏了会有人来换的!”
“不成,”于氏斩钉截铁地说,“咱们就只花了十五文,不能给他们添麻烦。”
方才进来之前她还觉得睡一晚就要十五文,实在是有些肉疼,但这会儿看着房间里的布置,心中顿时一百个满意。
不像是普通客栈,就只有一间小屋子和一张床,这间屋子比她们在长风镇的家还要大,左右两张榻,榻上铺着毛毡,每一榻前有两张雕漆小几,几上一面摆着八寸长三寸宽的盆景,里面点着布满苔藓的山石,另一面摆着汝窑瓷瓶,里面斜插着几支海棠,开得正艳。
再往前由一扇绢面围屏分隔开来,里面是一张架子床,上面垂着天青色的纱帐,床边的墙上并立了一排架子,上面摆满了各种书册。
“这样的客栈,竟只要十五文一晚!”于氏又一次感叹,“我原以为到了京城,处处花销都要更大了,没想到竟这般实惠。”
周清言的嘴唇动了动,决定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等小二送了热水和浴桶上来时,于氏又是一番感叹。
“这样便宜,当真能赚钱么?”她一边给周清言搓着澡一边絮叨,“单是烧水,就要多烧柴禾啊!”
周清言忍着痛:“住一晚又不会损毁什么,虽然只要十五文,但是一年下来,也有好多钱呢!更何况客栈里还不止这一间房,做生意肯定是要赚钱的,娘您就别替东家操心啦!”
“也是,”于氏很快便释然了,“既然开着店,那便一定是赚钱的。”
而等她们洗过澡,小二叫了人将浴桶抬下去,又送了饭菜上来之后,于氏沉默了。
她看着抬进来的圆桌,上面摆得满满的,八菜一汤,色香味俱全。
“当真有的赚么?”她幽幽地说,“长风镇里头,两个馒头就要四文钱了,这一桌饭菜,难道也包括在那十五文里?”
周清言饿坏了,她不管那些,夹起一筷子素炒银芽塞到了嘴里,一边吃一边含糊地说:“兴许是马大叔方才叫人买的呢!娘,快吃吧,等会儿饭菜就要凉了!”
于氏疑虑重重,但委实太饿了,也拿起筷子吃了起来。
二人一直吃到撑,也不过吃下一小半而已。看着剩下的饭菜,于氏去隔壁敲了敲金贵住着的那间房门。
门开了之后,看见金贵手里端着一个碗,正往嘴里扒拉着素面条,于氏不由愣了愣。
“你就吃这个?”她问。
金贵被问得莫名其妙,赶紧将嘴里的面条咽了下去:“是小二方才送来的。”
“可我们……好吧,我知道了。”于氏说道。
看来确实是被小言说中了,她们那一桌饭菜,应当是马大头特地去买的。
客栈里给客人的就只是素面而已,她心里稍稍安定了些。
“别吃这面了,”她对金贵说道,“我们那边还有好些菜,你去端来吃吧!”
金贵跟着她进了屋,看到桌上的饭菜,不由咂舌:“掌柜,虽说带了不少钱过来,可也不能这样浪费啊!这一桌子饭菜,怕不是要花上二两银子了!咱们可还是要买院子呢,钱得花在刀刃上呐!”
“知道了知道了,”于氏敷衍道,“以后不会了,你快些端过去吃吧,省得凉了。”
金贵一边嘟囔着一边将饭菜全都端走了,于氏终于得了空,走到床边时,发现周清言已经睡着了。
她在女儿的脸上摸了摸,也换了衣裳躺倒在床上。
被褥有一股清新的香味,将她团团包裹住。
等见了马大头,一定要同他说一声,这一路上都已经受了他很多照顾,怎么到了京城里头,他还自掏腰包请她们吃饭?
她要问问他花了多少银子,到时候一并还给他才行。
他们这些将士原本就不容易,银子都是用血换来的,她不能占他的便宜……
于氏的思绪渐渐放空,不知不觉中就睡了过去。
……
从宫中出来,已经是傍晚了。
天边一抹火烧云,将整个天空都映成了红色。
叶明善抬头看着天,缓缓吐出一口气来。
“父亲……”叶谨言想说些什么,却见他抬起一只手,于是将剩下的话都咽了下去。
“皇上既已应允,此事便不必再提。”叶明善的目光沉沉。
叶谨言低下头去:“儿子知错了。”
叶明善并不说话,只是沉默地向前走着。
叶谨言看着他的背影,心头一片晦涩。
“还不快跟上!”叶明善并未回头,只是扬声道,“你祖母日夜盼着你回来,一早上得了信,怕是都已经盼一天了,你还在磨蹭什么!”
“是!”叶谨言精神一震,快步跟了上去。
叶明善放慢脚步,父子两个并肩向前走着,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
“你长大了。”叶明善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轻声说道。
他看着叶谨言,目光复杂:“从那一日你突袭铁勒部起,我便知道,你已经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