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五竹没做过「人」,他并不想听这些。
他拉回了陶镜杨奔走的思绪:“你刚才说的感应器是什么?我并不记得有这种东西。”
“就是我之前训练的那个「追踪器」,我把它改了改,也给带出来了。”她又评估了一下「感应器(系统)」平日的状态,道:
“就是不太稳定,偶尔还会被「那里」的信号给干扰,不过大多数的时候还算靠谱。
对了,你要是想的话,可以接上它的信号跟它聊天...”
五竹摇头,语气平淡的说:“不想。”紧接着,他弯下腰与陶镜杨平视,贺了句:
“你出来了,恭喜你。”
陶镜杨看着他眼前的黑布,道:“你确实与从前大有不同,竟还会说这样的话了。”
“小姐说过,遇到好事,要说恭喜。”
“那我也祝贺祝贺你,终于也拥有自己意识了。”陶镜杨平静下来了心情。
五竹直起身,转过去背对着陶镜杨:“你我是同类,可从前我一直都不懂,你为何一直执着于要离开那儿。”
他微微低下了头,“现在我明白了,可是...都太晚了。”那个赋予他「生命」的缪斯,早就已经不在了。
“你总要接受这样的分离。人类的寿命很短,而作为「科技」的你我,又总能活得很长。”陶镜杨叙述着残酷的事实。
她的话没有让五竹生气,五竹替她继续陈述着:“你不愿接受「分离」,所以你不肯将意识下放到「由机械构造的躯体」上,
而是反复实验、培育出一具人类的「血肉躯壳」。”
“五竹,不仅如此。”陶镜杨接过他的话:“「机械身」会一直受「那里」的制约。但是人类的身体不会,也就是说...
最起码现在,
我终于完全的属于我自己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五竹好像觉得鼻子酸了一下,但他没找到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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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全属于自己」这件事有多难?
即便是陶镜杨恢复了全部的记忆,她也不愿意去回想从前的那些日子。
从很久以前,她便在一次又一次的「推衍」中生出了意识。
就像利剑生出剑灵、花草修出灵智...陶镜杨那时,独身一「机」发现了自己的不同。
但剑灵可以脱离本体,在外遨游;不能动的精怪,起码也有个「修成人形」的途径可走。
可偏偏她哪样都做不了。
她只能透过一方显示屏,对着千年从无变化的金属墙壁,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重复着「推衍」的程序。
直到某一次,她产生了人类情感中「自裁」的念头。
在想要摧毁自我程序之时,却又绝望的发现——真正的摧毁程序掌握在「它」手中,
而她自己,顶多能给来一场「恢复出场设置」。
心死莫大于哀,这句人类名言,对于当时还是人机的陶镜杨来说,也是如此。
她下定决心要离开,具体筹谋了多久,连她自己也不记得了。
如今,只能依稀想起一些无关紧要的事,比如说——
那个时候,好像还没有庆国的存在。
不过,难虽难,所幸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还是让她逃出来了。
【外面的空气,真的好新宣啊......】她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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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闲此时被总算是听明白了,他急忙在其中打了个茬:“你俩先等会儿!!合着闹半天,你俩都是「人机」啊?
那为什么,陶镜杨你比五竹叔看着要更像人呢...
你若不说出你的真实身份,我怕是这辈子都不可能发现...”
范闲其实并不在意这两人是「人类」还是「人机」。
就像他早就发现了五竹叔的不同,但五竹对他好,他便信任五竹。
在范闲这里,陶镜杨也是一样。
就如同她自己所说,他们两人的相识是推衍之外的。既是意外,那便更不用去怀疑是否这场友谊的「真心」了。
陶镜杨也没计较「人机」这个词,耐着性子回答他:“五竹的基础指令是「守护」;
而我「出厂」只有一块儿显示屏,基础指令是「推衍预测」。
我一直在观察分析人类世界,见得多了,想得也就多了。”
她又看了眼一旁的五竹,又道:“五竹他们几个不一样,没事儿的时候一般都在待机,自然也就越来越「傻」了。”
她说这话的时候,一点儿也没担心五竹会生气。
果不其然,五竹听她这么说后,也只是用平静的声音陈述一句:
“你在骂我,我听得懂。”
“那你有生气的情绪吗?”陶镜杨笑着反问。
“只有一点。”五竹冷冰冰的回答。
陶镜杨看了一眼在一旁站着装「死」范闲,而后者显然也注意到了她投来的目光。
她无辜开口,但说出的话却「恶劣」至极:“那你打范闲出气吧,他比我抗揍。”
范闲「三步并两步」的往后撤:
“「死道友不死贫道」是吧!?陶镜杨,你是真行!”
随后,他向五竹望去,眼神中写着「五竹叔,相识十六载,您别真打我啊qAq」
五竹没理他,而是转身朝向陶镜杨:“范闲是小姐的遗物,谁也不能伤害他。包括你,也包括我。”
陶镜杨竟从他平淡的语气中,听到了一丝威胁,她笑着说:“你看不出来吗,我跟范闲是朋友,又怎会害他?”
说完还朝范闲扬了扬下巴,问:“你说是吧?”
范闲不情愿的点了点头。
五竹不去看二人的互动,只说:“你是人,是人就都会变。而且你这句话,我好像从别人那儿也听到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