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兄妹俩是被安排在大伯家见面的,志平和英子像是没事逛街一样的云淡风轻,母亲也觉得这种状态挺好。
相亲场面大多像是买卖交易,私下里媒人都把双方掂量好了,长处短处搭配。志平一跨进屋里,就觉得自己的病让英子受了委屈,便有些莫名的沉重和伤心,只是在双方家长面前克制着自己,他看到妹妹却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没看出委屈来。
两人刚进来,见客厅里有个黑瘦的大男孩,还没有等大妈介绍,男孩自己站起来让座,又给志平递烟。志平忙摆手后退,却感到这男孩子是如此油腻,便心生反感。
这时一个黧黑的中年妇人走过来,志平一看就觉得大男孩的脸盘是从她脸上剥下来酷似,便猜她们是母子了。
只见她给桌上放了壶热茶,然后两眼放光的盯着妹妹看,志平认定是男孩母亲了。果然一会听到大妈介绍说这是二胜和她的妈妈,志平没说话,只“嗯”了一声。
母亲过来拉着二胜妈的手感激地说:“沾光,沾光”。
志平不解其意,却见妹妹落落大方,要过来帮大妈烧菜去。大妈连忙招呼着:“姑娘坐下,姑娘坐下。”
然后又恭恭敬敬的对志平说:“小哥哥,你们坐下来喝茶吃瓜子哦,今天没外人,就是张家侄子。还跟你们一个姓呢,也算是缘分吧?”
志平不想坐下来,但他看到英子像是演戏一样的配合,自己便坐下来,放开来嗑瓜子,闲聊天。等到快吃饭的时候,悄悄把胰岛素注射了,然后又回到桌上。等菜上齐时,志平看到一个长辈坐在上面,他妈和大男孩的母亲坐右边,志平兄妹对面一起坐下。
志平只顾用筷子夹自己喜欢的菜来吃,丝毫没有啥忌口的。因为刚才悄悄的多打了两个单位,就等着现在像正常人一样吃喝给对方看呢!
志平专挑刺激的,爆辣的,齁甜的往自己碗里夹,二胜妈妈轻声提示道,这个有点辣。志平一抬头道:“没事。”
像是在骄傲的宣誓,他不仅不怕辣,他还不怕甜。直把巢州大妈看得一愣一愣,志平的母亲也满脸狐疑,觉得儿子完全没有相亲时的拘谨稳重,倒像是同事们在一起“抬石头”,大碗喝酒大块吃肉的爽快。
志平大快朵颐的时候根本没在意母亲和他们说什么话。偶尔听到什么粮站啊,看仓库啊,几条麻袋,后来坐了牢啊,耽误儿女婚姻啊,志平像是在看一本小说,挑了几个场景,串连成一个故事。原来男孩父亲年轻时在粮站干活,因口角被人栽赃,用几条印有“粮站”的麻袋告他盗窃国家公物罪。他父亲一气之下用刀捅死对方,关了大牢。
这个记忆泛黄的老故事在那个年代确实有过,但志平丝毫不同情凶手,再多委屈也不能将对方杀掉啊,还搭进去自己半生的自由,纯粹是个悲剧。他觉得快意恩仇可以上梁山做好汉了,他不要听桌上的人说故事。
他于是下桌坐在门口望远山,那边是环湖集团所在的方向了。哦!环湖。不知道自己今天的事情,杨君会如何看待呢,志平不禁出神起来。
直到母亲叫他时,志平才无精打采地走进来。大妈交给她一张相片,志平瞄了眼,一个穿绿裙子的女孩站在大海边,那生涩的表情难脱乡下村姑的味道。
大妈告诉他,相片背后有地址,他们可以写信,这张照片就让他带回去了。
志平心里浑然有丝悲凉起来,外出打工的乡下姑娘既看不起惯农村里的生活,又融入不到城市里,这样年复一年地像候鸟一样飞来飞去了。
这样的女孩会有知识,文化,眼界吗?只是换了一身城里人的衣服而已。而这样的女孩在农村也很多,三五年的打工生涯,回来还是一样的嫁人种地。
志平只有把情感上升到这个高度时,才能接受眼前这个黑瘦男孩和他的母亲。
志平又觉得他自己都摔得半死不活了,还要关心别人是否摔疼了。不禁为自己感到可叹可笑。
午饭后,英子妹妹直接问去了市里的公司,母亲带着志平回去,两人坐在汽车上隔着几个座位,都有心思也就一路无语。
第二天志平要回公司时,母亲把那张相片塞在儿子包里,郑重地说:“你妹妹没意见。就看你俩了,你们自己多联系,不要调子太高,不就是多读了几年书吗?还不是打工!”
母亲几乎是在对儿子昨天的表现发泄不满了,志平一句话也没说,他明明知道母亲不该有这出拉郎配的戏,却又因为不争气的身体隐忍着。
后来几天,志平只跟妹妹通了电话,了解的确实妹妹也看不上那男孩,只是母亲一个人的意愿而已。
妹妹最后还难过的哭了,她也十分担心哥哥的身体,还能找到合适的人家女儿吗?能像他和妈妈一样保护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