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说:“不会。”
萧瑾疏太了解我。
他该晓得,我是冒着丢命的风险向他提出从军的请求,既然得到应允,又如何还能回去。
他明知如此,又岂会在别苑空等。
至于昨晚他为什么仍住在别苑,那就不得而知了,去纠结这件事也无用。
“南书月……”
秦元泽还企图说什么,我打断他的话:“不必旁敲侧击的劝我走,诚如你所说,皇帝为我去对抗朝臣,这事本就不该发生。故而我远走,对皇帝英名有利,对朝局的稳定也有利。”
他被我这番话说的哑口无言。
……
用早膳时,我们虽在同个屋檐下,却并不在同一张桌上。
我面前摆满各种各样清淡的羹汤,和精美如画的糕点,而他面前是几碟大鱼大肉的菜,一大碗米饭。
自顾自吃着,他突然轻声问:“你做这样的决定,和我有关吗?”
说这话时,他没抬起头来。
我实诚道:“有。”
闻言,他双目一亮,转而看向我。
但我接下来说:“是你浴血奋战的奋不顾身,让我领悟到,人这一世,哪来什么应该做的,不该做的,我或许也该像你一样无畏——无畏为我心中深埋的仇恨拼一次命,如此才能无悔来这人世一遭。”
这样苟活一世,难道真的合我心意吗,我真的能够甘心?
为何不能溯流而上,尽我绵力呢?
往后下了九泉面对我爹娘,我也可以自豪的告诉他们,杀楚王有我一份力,而非是谁把项上人头送到我手中。
秦元泽手中的筷子顿住,久久才道:“原来是这样。”
我点头。
“是这样。”
他不再多问,填饱肚子带着伤就去了军中。
裁缝来替我量尺寸。
秦元泽准备让我在军中打扮成男人。
带一个女子诸多不便,而他身边多个小卒,便不足称道。
这件事他与我商量了,我觉得可行。
……
两日的时光一晃而过。
出征之日,我穿上刚好合身的男子铠甲,把头发都藏进沉重的兜鍪中。
跟随浩浩荡荡的队伍出城时,我回头望了眼。
高大的城楼上有一抹戴着十二旒冕的玄色身影,杵立在那,凝望着此处。
那是萧瑾疏。
他昨日传了两名太医登门给秦元泽看伤,赐下许多珍贵的补药,还有两件看似绵软,却刀枪不入的金丝护甲。
秦元泽说,这其中一件定是给我的,毕竟他没必要穿两件在身上,我收下了,也穿在了身上。
不要白不要,何必跟自己过不去。
另外,萧瑾疏还派人专程给我送了把小巧的弩。
很轻便,却有力,我可以随身揣着,随时拿出来防身。
上头还刻了小小的弯月。
……
去的这一路挺顺利,二十日不到的功夫,便到了昭楚边界附近。
夜晚在空旷的青草地上停下来休息,一个又一个帐篷迅速支起。
秦元泽递馒头给我。
我一见那白花花的大馒头,胃里忽然犯起恶心,捂着嘴在帐篷旁干呕一阵。
副将李承正好就在边上,见这情形,调侃道:“这细皮嫩肉小身板,一看就是受不起苦的,吃个馒头都委屈他了,将军怎么带这样的人?”
“也没耽误行程,带了又如何。”
秦元泽把话堵回去,凑过来温声问我:“是不是水土不服?”
他晓得我并不是娇气的嘴,我是吃得起苦头的,一个白馒头绝不至于我犯呕。
这十几日也算不上劳累,秦元泽让我坐在装载粮草的车上看管粮草,都没怎么下地走。
却不知这两日怎么胃口越来越差,这会儿竟然吐了出来。
可我本就是楚国人,从楚到昭好好的,离开这一年半载,难道回来反而水土不服,应当没有这个道理。
秦元泽转而吩咐旁人:“那边是不是煮了粥,让人盛碗粥来,要稀薄点的。”
我想到了什么,手掌捂住小腹,倒抽了口凉气。
癸水迟了多少天了?
二十多天了?
秦元泽见我脸色差,有些放心不下。
“找疡医看看?”
我转身进了帐篷中,再问他:“确保疡医是你的人吗?”
他点了下头。
“至少有一个是绝对信得过的。”
“叫人来。”
我坐在榻边等着,心里头一团乱麻。
当然期盼这世上能有个我的亲人,可现在不是时候。
我千里迢迢过来,总不能刚到边界,就被送回去。
可若是真有了孩子,留在军中只能是拖累人,决计行不通的。
来的疡医是个正值壮年的大叔,看起来便是医术颇为老道的那种。
他为我把脉的一时片刻里,我心眼儿几乎吊到了嗓子口。
偏他半晌不开口,眉宇越拧越紧。
我又开始怀疑,我不是害喜,是得了不治之症。
秦元泽立在一旁看着,逐渐失去耐心。
“怎么了?她没事吧?”
疡医终于收回手,开口道:“男子这个脉象,是脾胃虚寒,湿气重。”
我心弦一松。
难怪会食欲不佳,原来脾胃抱恙,这便是小事了。
秦元泽问:“该如何调理?”
疡医道:“这行军在外,吃的睡的不妥善,会有这点事儿难免的,也不是多大病,只能往后打完了仗,再好生将养。”
秦元泽道:“不然开点药。”
我连忙摆手。
“这点小事就不吃药了,是药三分毒,多吃也没什么好处,还得煎上许久,又苦,有这功夫咱们还不如好好养精蓄锐。”
这一路上,已经不少被李承在暗地里埋汰,他怀疑秦元泽同我搞断袖,又不敢冲着秦元泽去,只能对我冷嘲热讽的,好似说几句风凉话我能自觉滚蛋。
要是再公然吃药,一定又要遭李承的白眼。
疡医背起药箱子,附和道:“小兄弟说的不错,没必要吃药,从昭到楚,几人能不染点湿气,多多少少罢了。”
秦元泽眸色凝重,不发一言。
他对我从军一事本就不满,眼下影响到我身子了,一会儿免不了又给我一顿劝。
疡医出去前,又说:“将军宽心,绝对没多大事,换作女子要是这脉象,那就有喜了,反正都不是啥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