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悟当然明白,张怀旦忌惮平远侯。
平日里想要惩治任何人都毫不手软的国舅爷,到了高迎庐这里,他试图把刀递到自己手中,让自己亲自来处置他。
一来除掉了自己身边最信任最忠心的人,二来一旦处置了高迎庐势必惹怒高迎泰,高家会因此事与自己产生嫌隙,可谓是一石二鸟。
到时他要上位就又少了一大阻碍。
在涔州时他们便遇刺两次,本以为是张怀旦发现了端倪,或者锦和苑出现了叛徒。
但那刺客很明显是冲着高迎庐去的。
好在高迎庐武艺精湛,两次都轻松化解。
他扮成锦衣卫与高迎庐一道回京,为了掩人耳目,高迎庐先回了侯府,让手下将他送入了宫中。
不出意外的话,明日便会收到弹劾高迎庐办事不力的奏章了。
“皇上……”
兰妃一袭轻薄纱衣裹身,长发散落至腰际,莲步轻移,婷婷袅袅的朝他走来。
沈悟将自己的思绪拉了回来,抬眸看了她一眼,只见她赤足行走在寝殿冰凉的金砖上,越来越近。
薄纱很透,里面的红色抹胸若隐若现。
沈悟收回了目光,勾唇道:“这些天辛苦你了,兰妃。”
在这种肮脏烘臭的环境中坚持了这么久,也确实不容易。
兰妃带着一身的款款情意扭腰坐到了他身旁,将双臂搭上了他的肩,在他耳边气若幽兰。
“皇上预备如何奖赏臣妾?”
沈悟被动的吸了一口她身上的香气,跟宋娇身上散发出的那种天成自然的香味大相径庭。
宋娇身上的气味让他想要与之靠近,与之共处,想到她就会满心愉悦,而念及自己在她心目中也同样如此时,胸中更会升起一股浓烈的甜蜜感。
那是他过去的人生中从未有过的感觉。
“皇上你笑了,皇上也想念臣妾吗?”
沈悟侧脸看向她,兰妃比宋娇还要白,想是从不曾经历风吹日晒的缘故,她也很美,可谓是各有千秋。
但她的眼神里尽是柔媚,不像宋娇那般带着倔强的娇羞。
见他不说话也不动,只一直似笑非笑地看着自己,兰妃先捻着指头将他腰间的缎带轻轻解了下来置于一旁,又伸手来脱他的寝衣。
沈悟便直挺挺的往后一倒,往里面滚了一圈给兰妃留了个位置。
兰妃也跟着躺了下来,面向他侧卧着,将手臂搭在他的腰间。
“兰妃,你给朕唱首歌吧!”
“皇上想听歌?妾只会唱儿时母亲夜里常哄我睡觉的小调。”
“那便唱给朕听听。”
兰妃轻声吟唱:“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室宜家……”
“呼……呼噜……”
兰妃蹙眉:“皇上?”
沈悟甩开了她搭在腰间的那只手,翻了个身朝着里面继续呼呼大睡。
翌日
张怀旦与几位内阁大学士一起来到了锦和苑,对着沈悟身后的高迎庐口诛笔伐。
首辅大人杨言一脸的忧国忧民:“既是高指挥主动请命前往涔州,臣以为他定是有十足的把握,谁曾想……哎!”
有人附和:“是啊,臣活了大半辈子,还是头一次听说朝廷的钦差在明知道凶犯是谁的情况下还让其逍遥法外的。”
“皇上,高大人属实没把我大良的法度放在心上。”
“……”
内阁成员你一言我一语,高迎庐却始终缄口不言。
皇帝也静静地听着。
以至于这几位大人越说越激动,唾沫都喷溅到了对方的衣服上。
张怀旦见气氛到了这里已经差不多了。
开口道:“皇上,高指挥所为已经引起了众怒,不严惩只怕不足以平愤。”
这时沈悟才开口:“龙隐山的招安不是高指挥同柳宗衡一道去的吗?更何况即便要剿匪追回税银也是该地方官配合钦差来完成的,若惩治高指挥,却放过柳宗衡,这不合情理吧,对了国舅,柳宗衡出任涔州知府好像是你举荐的!”
张怀旦知道这个皇帝并不像他原本以为的那样好拿捏。
但他敢这样在内阁面前公然顶撞自己是他完全没有想到的。
张怀旦面颊微颤,森冷道:“高大人既手握令牌,当地的官差自是全凭他调遣,柳宗衡一个小小的知府难不成还敢违抗?”
“知府?”沈悟道:“柳宗衡不是已经升迁为江南巡抚了吗?正是因为招安龙隐山后抗倭有功,既如此,朕如何还能问罪高大人,这两人共同为朝廷办了件大事,一个升官,另一个却被要求重罚,这合理吗?”
张怀旦袖中的拳头已经握紧,指节发出轻微的响动。
“皇上,一码归一码,我们现在谈的是追回税银的案子。”
沈悟看着张怀旦脸上的那一股即将爆发的怒气,广绣半掩下的双手紧紧握住了自己的膝盖,后背开始发汗,面上却依旧保持镇定。
“招安和抗倭,高指挥与柳大人是同等功劳,朕让他功过相抵,大家没有异议吧!”
几个内阁大臣都沉默不语,只有张怀旦怒火中烧。
“功是功过是过,这样大的事情,皇上竟然如此轻描淡写一笔带过,要知道平远侯还在玉门关等着这笔钱做军费抗戎狄呢!”
沈悟目视前方,避开张怀旦充满警告和挑衅的眼神。
沉声道:“据说龙隐山有个册子,里面详细记载着他们所截过的每一笔财富,时间地点人物,一应俱全,高大人,你可知那册子现在何处?”
“回皇上,在宋榔手中,他归顺的条件便是朝廷不得过问龙隐山过往的案子,而我们涔州的府兵也好,守备军也罢,根本没有任何手段能与龙隐山相抗。”
张怀旦的嘴角抽了抽,他想到了自己去年被劫的那八十万两……
沈悟也捕捉到了他脸上细微的变化。
开口道:“这个宋榔势力已经很强大了,不但没有谋逆之心,更是多次带人打败倭奴,朝廷没有理由不将其好好安抚。”
几位内阁都不再开口了,他们平常只会骂人,也不会打仗,朝廷自己都承认没本事与他们相争,这几个老骨头除了能贡献点唾沫也没其他拿得出手的了。
再加上自己多多少少也有过被劫的经历。
谁没点来路不明的钱财呢?
讲不好宋榔的小册子中自己也榜上有名呢!
首辅杨言对着张怀旦一躬身:“皇上所言,很有道理,更何况平远侯世代功勋,国舅大人便看在逝去老侯爷的面上,别再为难他了。”
张怀旦哼了一声甩袖愤然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