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桑犹豫了。
不是不知道怎么开口，也不是时过境迁的遗憾翻搅，扰乱了心绪。
她是害怕了。
怕打电话过去对方不肯接；
也怕他刻意隐瞒的微信，在曝光之后的结局是自己已经被拉黑。
又或者，他日理万机的人情往来中，早就忘了加过凌桑的微信。
自己现在的叨扰，反倒成功挑起他的怒意。
哪个结果，都有点不想面对。
也就是发生变故后出于自尊心作祟，从来不在朋友圈发任何日常。
偶尔分享几个网络段子，无关痛痒。
但凡自己是那种把互联网当家的人，江璟灏不是早就知道孩子的存在了吗？
算了，现在只能推翻之前想好的所有开场白，单刀直入。
哪怕对方不用点开，哪怕是看到自己的名字生气准备拉黑。
在此之前也会清楚地在列表页看明白——
「孩子是你的，不是施瑞的，放过医院」
够直白吧？你放过医院，孩子我还给你。
果然，不消十分钟，手机铃声响起，江璟灏打过来语音：“你什么意思？”
“就是字面意思，孩子就是那天怀上的，我生下来了，你不相信的话可以去做亲子鉴定。”
“你怎么能心安理得瞒我这么多年？为什么世界上会有你这种歹毒狠心的女人？”
沉默片刻，江璟灏气得破口大骂。
可能骂得太用力了，粗重的喘息声一直从听筒传来，凌桑在电话里听得真切。
孩子长这么大，没能让爸爸见上一面，真的是狠毒的坏女人呢！
凌桑不想反驳江璟灏的任何指控。
可她依然担心，担心自己又再一次下意识将江家想得太好。
于是很迟疑地问了一嘴：“孩子是你的，你会认吧？你会对他好吧？”
“凌桑，你惺惺作态的样子真让我恶心！”江璟灏谩骂着挂断了电话。
这个世界上还有凌桑不能拿来交易的东西吗？
为了自己生活能继续养尊处优，孩子可以作为筹码？
京安，真是个令人讨厌的地方！
可这么大的事突然曝光，他不得不去。
很快，江璟灏集结了自家的法务团队来到凌桑面前，阵仗比当年在警察局还壮观。
在医院顶楼的综合会议室内，施瑞、凌阅川、凌桑、小姚依次坐在更靠门的一边与他们形成对峙之势。
用施瑞的话说，如果形势不对，可以抱起孩子就跑。
凌阅川长到六岁以来，第一次见到了想象中的爸爸。
戴着眼镜，西装革履，但是很凶，一点都不文质彬彬，妈妈还真是记忆美化效应作祟呢。
如此近距离见到儿子，江璟灏哪怕心里已经建设了八百次，可还是觉得非常紧张。
不知道怎么打招呼，更不知道怎么跟突然冒出来的孩子相处。
他从来没想过自己还有个孩子，而且已经这么大了！
理智告诉他绝对不能当着孩子的面骂凌桑，但又不想凌桑看到自己为了亲近孩子刻意温柔的模样。
那样让她看去，会觉得自己赢了吧？在把他玩弄于股掌之中，随便一个招数，就让他低声下气。
所以只能板着一张脸，平白让孩子误会。
“本来电话里也能说，但我觉得当面说可能更不容易出现偏差。
孩子不是故意瞒着你，我知道怀孕的时候，我们已经早没了联系。
当时确实怪我，一切发生的很突然，我忘了吃避孕药……”
“笃笃！”江璟灏用中指关节敲敲桌子打断她说话，警告道：
“别当着孩子的面说这些，有没有分寸？”
“他……大概都明白，不需要特别避着。”凌桑无所谓道。
凌阅川在一旁点点头，示意对面的黑西装们不要诋毁自己的妈妈：
“生物繁殖受精的书我都看过了。”
这回答对初中生物课开始教性启蒙知识还会脸红不好意思听课的江璟灏来说——
简直大为震撼。
“我确实很自私。”凌桑不卑不亢地自我检讨，继续解释。
“我不想让你知道我怀孕，我也没想到这辈子还能见到你。
我以为我们当时就已经分开在完全不同的世界了。
我想你会有自己的家庭，也会有自己的孩子，就当我们不存在就好了。
但凡我有一点警惕之心，那天就不会遇到我，你也不会发现儿子，大意了……”
“你别太过分！”江璟灏在孩子面前不好发作，心里气得快要爆炸了，还要不断提醒自己克制。
可是对面也太厚颜无耻了吧？
竟然当面分析起怎么没藏好孩子，完全不觉得这么做是对不起他，对不起江家！
“我既然能给你打电话，就是下定决心让你们父子相认，我不会从中作梗。
只有一个条件，放过医院和施瑞，他是无辜的，我什么都瞒着他，他什么都不知道。
我在他这里工作而已，是他的员工，再没有多余的关系。”
义气！施瑞在心底给凌桑点了大大一个赞。
并且已经在考虑如果江璟灏不计前嫌就不开掉凌桑的决定了。
“你们没结婚？”江璟灏有些意外。
“说什么呢，我们院长单身！”
从对方人马一走进来开始，自家这方气势就一直被压着，卑躬屈膝似的。
好不容易逮到对方一个错漏，可给小姚能耐坏了，嚣张地回击道。
不过，无人在意罢了。
“我从来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与别人无关自然不该被牵扯进来。”
没想到江璟灏这么轻易就松了口，可给施瑞激动坏了。
要不是谈判桌上得绷着劲儿，他都想跟小姚拥抱庆祝跳着转圈。
虽然，但是，你江璟灏跟讲道理之间有什么门纲目的关系么？
“我知道，你有一万种方法让法律把孩子判给你，我们就心平气和解决这件事情吧。
本身在孩子的问题上面你没有一点错，错都在我。”
不争什么了，她没有力气再争了，面对江家的咄咄逼人，30岁的时候，已经花光了凌桑所有的力气。
说着，凌桑拍了拍儿子的后背：“叫爸爸。”
凌阅川忽闪着大眼睛直勾勾看着江璟灏，一直用力向后趔，用行动抗拒着。
刚想换一副温柔和蔼面孔的江璟灏，看到儿子如此疏远自己，脸上柔和的肌肉又僵冷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