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垣鹤注意那个女孩子已经很久了。
她正站在公交站亭子的边缘，一面躲避砸下的雨滴，一面眺望马路尽头是否有公交车驶来。
在应该是鸟语花香的春天早上，东京却莫名其妙地下起了暴雨。
大雨如注，水雾在东京上空弥漫着，如同将整座城市隔绝开来。
路面上淌着湍急的水流，想来排水系统也在这次暴雨中崩溃了。
车子飞驰而过，溅起一片水花，新垣鹤向后退了退。
早上九点，他仍在等待去学校的公交——新宿的地铁站因为涌入大量积水而停运。
此时的公交站同样挤满了形形色色的人，不论男女老少基本都穿着工作装，衣服都已经湿透，头发湿哒哒地黏在头上，有些都市丽人因此抓狂不已。
新垣鹤则没那种顾虑，他把裤脚挽到膝盖处，因为早有考量，他穿着一双拖鞋出门，因此免受了鞋子注水的困扰。
此时不知道下一辆公交还有多久，但即使来了，面对如此庞大的候车人群，他还真不一定能率先上车。
所以他干脆放下了一颗高悬着的心，反正无论如何都不能准时赶到课堂上了，不如顺其自然的好。实在赶不上的话，那就在去的路上顺便吃个中午饭好了。
这样想着，他往里凑了凑，刚刚的雨从脖颈处滴进衣衫，染上了阵阵凉意。
那个少女浑身的衣衫都已经湿透，打着哆嗦，在不超过二十度的早晨淋着雨，想必是有些冷的。
她扎成两条辫子的长发耷拉在肩头，头稍稍低下，把衣服的一角拧成一团，沥干水分。
没带伞?新垣鹤看着她那副落汤鸡一般的模样，想道。
周围都是冷漠的大人，那个十来岁的少女可怜得就像困在泥沼中的雏鸟，孤立无援。
她的爸爸妈妈呢，怎么会放心这么一个小孩子在暴雨天独自出来?
是自己偷偷跑出来玩的吗？看起来不像。
公交车的噪鸣声破开雨雾传来，那女孩精神一震，踮起脚张望，神色旋即变得欣喜，看来是她想坐的那一条线路。
公交缓缓驶来，在一洼湍急的水流前停下。
车门打开，上车的人们撑开伞，绕过水洼，在雨中排成了一条长队。
少女本想走出亭子排到队末去，但仰头望着这瓢泼大雨，有些犹豫不决。
没有伞，在初春的早上淋雨，肯定会感冒的。
还是等雨再小一点好了，等下一辆车吧，少女默默地想着，左边却递过来了一把折叠伞。
她惊讶地转过头去看伞的主人，那是一个同样湿头散发的男子，看起来是个大哥哥。
他面容温和，正有礼貌地微笑着。
“伞。”他晃了晃手中的伞，意思像是要借给她用。
“给我的吗？”少女指了指自己。
“嗯。”
“那你怎么办？”少女说。
“我家就在那边。”新垣鹤指了指旁边一栋楼，他撒了个谎。
“那......”少女还想说些什么。新垣鹤却把伞塞到她怀里，同时指向公交：“再不去车就要开咯。”
司机摁响喇叭，情急之下，少女撑开伞，小跑着上了公交车。
公交车开动，新垣鹤也转身，向公交车驶来的方向走。
忽然，背后传来少女的喊声：
“我会还给你的！”
新垣鹤回头望，少女探出头来，雨珠打到她脸上，顺着脸汇成细流。
新垣鹤笑了笑，向她摆了摆手，随即头也不回地走了。
一把伞而已。
没有伞，他也懒得坐公交去学校，干脆和藤井司发了个信息，说天气不佳，下午再去。
走了十来分钟才到家，路上没有人，耳边只有哗哗的雨声。
家里没有人，熏一早就上学去了。她总是很忙，不是读书就是在做兼职。
洗了个热水澡、晾好洗干净的衣服，新垣鹤躺在沙发上睡了一会儿。
再醒来已是中午，雨比起早上来小了一些，但还是很大，让人没有想出门的欲望。
司发来讯息说今天早上的选修课无事发生。
新垣鹤放下心来，除开那些各自专业需要的必修课外，其他课程他选的和司相差无几。
司是个对自己很严苛的人，无论什么课都会准时到场，有他在会方便很多。
新垣鹤在这个春天进入四年级，课业压力大幅度减少，但相应的，来自生活上的压力显着增加。
实习、工作、毕业......都是他需要考虑的事情。
简单吃了碗方便面，再泡上一杯咖啡，新垣鹤倚在走廊栏杆上远远眺望那些藏在雨帘中的民居。
一家挨着一家，屋顶大部分都是红色，其中有一家，不知道怎么的，衣服就放在二楼阳台上被雨打风吹着，煞是可怜。
道旁的樱花在风中吹尽，被大雨裹挟着在街道上流泻不止。
周末，下了几天的大雨终于停了，低垂着的阴云被不知什么方向的风一扫而净，久违的阳光令人愉悦。
新垣鹤准备去这附近的公园好好逛一逛。
阳光在道路上的水坑中频繁跳跃，温度渐高，明明是四月，阳光却已有初夏时的味道。
擦肩而过的行人都把外套脱了下来，或用手抓着，或搭在肩头。连日阴雨后的阳光安抚着这里的每个人。
走过那天那个公交站，新垣鹤停下来回忆了一番。
不知道那少女如今怎么样了，那时候的她心中一定有着许多困扰，这些困扰时时萦绕在心头，大人都可能会被摧毁，何况一个小孩子。
他没再顾虑那么多，继续往前走了几步，感觉有些口渴，便拐进旁边一家便利店，买了瓶乌龙茶和一点解馋用的零食。
收银员是个看起来和他年龄相仿的女生，一边清点商品一边和一个同为店员的大妈闲聊。
“那个小女孩这几天好像都没来。”
“嗯，前些日子可是天天都来问呢。”
“可真够执着的，不就是还把伞么。”
“对了，那女孩怎么描述那个男人的长相的？”
“谁还记得。”
新垣鹤在一旁听得清清楚楚。
女孩......还伞？
该不会是那天的少女吧？他立马开口询问店员那个女孩的大体样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