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下的夜晚安静得非比寻常，不到九点钟就熄了灯。新垣鹤早早躲进被子里，也没玩手机，就瞪眼看漆黑的天花板。
雪停了足有一两个小时，阴云忽地被风吹散，明晃晃的孤月悬在窗外的天空中，分外冷寂。
明天就是这一年的最后一天，他在朦胧的黑暗中神游，心思飘忽地想着一年来发生的事情。
从初秋的夜晚与三叶交换灵魂以来，已经过了近四个月。
这四个月发生的一切真如做梦一般，恍恍惚惚。但好在终于找到了三叶，而她仍清楚地记得自己，爱意也不曾削减，反而随着时间流逝积累得越发浓郁。
这已经够了。
明天就要过新年了，得先和远在冲绳的外婆跟熏报一声平安，等到春假时再回去一趟。
他原先并没有回乡下过年的打算，只跟熏说要独自去外面作自由行。
他翻了个身，转到没有月光照着的那一边，还是相当清醒。
这大概是三叶爸妈的房间，整体的布置都十分符合那位岳父大人的性格，大方、严肃、简洁明快，给人的感觉很好。没有不协调的家具，却也不显得单调。
在房间里一呆，也不知道是不是晒过的棉被的作用，就像在面对三叶时一样身心舒展、愉快轻松。
到处都是雪的外面十分阴冷，但屋子里却很暖和。
新垣鹤正准备放空脑袋睡觉，却听见寂静的夜里传来细微的开门声。
推拉门被拉开了，顺着月光，新垣鹤能模糊地认出那贴脸往屋子里的人影。
“鹤，你睡着了吗？”悄悄话传到新垣鹤的耳边。
他在床铺上坐起来，吹面而来的冷意让他不由自主地裹紧了被子：“三叶？”
宫水三叶听到了新垣鹤的声音，略带兴奋地“嗯”了两声，做贼一般向走廊那边看了看，随后便蹑着脚走了进来，把门悄悄带上。
她穿着那身对新垣鹤来说十分熟悉的粉红色睡衣，外面套着一件棉衣，在夜色中跳动的一对兔子让新垣鹤不由自主地咽了咽口水。
“你果然没睡。”三叶勾起嘴角说道，紧接着像头小鹿似的钻进被窝，念叨着：“冷死了冷死了。”
这把新垣鹤看呆了，他愣在那不知所措。
虽说这套床铺够大，容纳两个人完全没问题，但是......这进展是不是有点太快了？
“果然，一旦习惯了东京的夜晚，就很难再回到乡下的节奏了，这么早根本睡不着，所以才想来找你聊会儿天。”三叶盯着天花板，对隔着一个身位的新垣鹤说道。
原来单纯是因为睡不着所以才过来的......
新垣鹤收起异样的心思，从被子里站起来。
“你干啥？”三叶问道。
新垣鹤走到旁边的桌子上，拿来一根粗大的白蜡烛：“当然是点蜡烛咯，没光怎么行。”
“开灯不是更好。”三叶说。
“不觉得夜谈和蜡烛更配吗？”新垣鹤点上火，往桌上滴了几滴蜡泪，固定好蜡烛，便走回床铺。
“有道理。”三叶沉吟了一下，点头应道。
悄无声息的月影，飘忽不定的烛光，在墙壁上交相辉映，隐隐约约。
四周依旧一片寂静，在这寂静中，新垣鹤和三叶躺在宽大的床铺中，侧身相对。
如若世界的一角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沉默的氛围持续了良久，但并不尴尬，空气中漂浮着此起彼伏的均匀的呼吸。
三叶脸上带着恍如远景般的笑容，说道：“鹤，我们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三年前的某天吧。”新垣鹤想了想，说。
他本来想说是三个月，但转头一想，三叶那边可是足足过了三年多。
“嗯呐，三年——太长了。”三叶叹息一声。
三年来发生了太多事情，糸守镇被撞毁、她们搬到了隔壁的镇子，三叶考上了东大。
“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三叶轻松地笑了笑：“那天以后，我忘记了很多事情，包括你的名字。就像做了一场离奇的梦，醒来时梦的内容已经忘了大半。”
“那今天又怎么认出我来了？我还以为要重新跟你介绍自己。”新垣鹤笑着说。
“我也不知道，突然就记起来了，在看到你的那一刻，什么都想起来了。脸、名字、妹妹、奥斯前辈......东京的一切都清楚地浮现了出来，就好像有根绳子一直把我从海底往上拽。”三叶皱着眉头说。
“突然记起来的？”
“对，没有任何预兆，早耶香跟我说有个叫‘新垣鹤’的帅气高中同学来找我时，我还吓了一跳，怎么我记忆里没有这么个同学？但同一时间又觉得这名字熟悉又陌生，就像镀上了两层保鲜膜的隔夜菜。嗯，这不，直到见到你才全盘想起来，如同打开冰箱门才记起来自己前两天放了盘菜。”
宫水三叶将自己的感受一股脑说出来。
“你这比喻还真够味的，我都嫌自己馊了。”新垣鹤说。
“噗——我倒是没那个意思啦，你懂那个道理就好。”宫水三叶扑哧笑了一声。
“说起来你学习倒是挺用功的嘛，不枉我督促了你那么久。”新垣鹤说。
三叶被他夸得有些不好意思，手背遮住眼睛，兀自笑出声来：“这也多亏了雪野老师，平时的课堂上和课后都有很用心地帮助我。再就是，我可是有牺牲了大好的时间去上课外补习班的喔。”
“不错，老师我很欣慰。”
宫水三叶白了他一眼，接着凑过来仔细看他：“那时候比起来，鹤好像没什么大变化呢。”
“毕竟对于我来说才过了三个月。”新垣鹤理所当然地说道。
“也是，差点忘了。”三叶点头，随后幽幽道：“我用了整整三年才追上你......”
她笑笑说：“简直如同做梦一般，最不经意的时候惊喜就这样来了。”
“早知道我就走回去接你了。”新垣鹤说。
三叶被这句话逗笑了，咯咯笑个不停，缓了一阵才说道：“要是你今天没碰到敕使他们怎么办？就这样回去吗。”
“倒也不会这么着急，在乡下玩两天就是，这里的风景我很喜欢。”
“那好，明天带你去采购年货，怎么样？”三叶笑眯眯地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