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钟情和萧妤二人出了新房,在宫人的引领下往宴会大殿那边走。
两人慢悠悠踩在石面上,望着天上的明月,互相感慨着有一搭没一搭地小声闲聊。
萧妤脚步轻快,“韵颜她盼了多年,终于嫁给心上人了......”
谢钟情却微微蹙眉,有些担忧李韵颜进宫的生活,萧妤看出好友的担忧,安抚道:“钟情,你别太担心了,韵颜她是心甘情愿的,再说了,她身后还有陇西李氏,她父兄不会让她难过的。”
“话是这样说,可你刚刚注意到韵颜的陪嫁婢女了吗?”
“没注意,怎的了?”
谢钟情回忆自己所见的那两个女子,道:“我瞧着,那两个侍女样貌过于出众了些,韵颜她就不怕......”
不怕自己婢女生出了异心吗?
还是说,这本李氏的打算?
有些奇怪。
萧妤一听,自然也想到了一块,她亦是不解,道:“她为何要挑这两个样貌出众的婢女?”
就不怕分走夫主的注意力吗?
萧妤实在想不通。
没过多久,两人便来到了一处幽静偏僻之所。
四周静谧无声,唯有夜风吹过树叶发出沙沙的轻响,这时,她们的耳畔忽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响动。
\"楚王外兄,你到底打算何时成亲啊?\"
假山背后,传出一道娇柔婉转的女子嗓音,那语调之中明显带着几分撒娇的意味。
是桓瑚。
听到是她的声音,谢钟情和萧妤不禁对视一眼,彼此心领神会地挑了挑眉毛。
紧接着,晋离亥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声音随之响起:\"阿瑚,此事无需着急。\"
\"怎能不着急呢?你如今已然弱冠之年,方才姑母还与我说,不明白你为何迟迟不肯成家,难道是你对女子没有兴趣吗?\" 桓瑚不依不饶地追问着。
\"此乃本王之私事,你身为未出阁的女郎,有些问题不该问就不要多嘴。\" 晋离亥的语气略显严肃。
\"可姑母已经来问我啦!\" 桓瑚似乎并不惧怕他的威严,继续说道。
\"她问了你些什么?\" 晋离亥追问道。
\"她问我,你是不是喜欢昭之外兄......\"
桓瑚的话音未落,只听得一声怒喝打断了她。
\"简直是胡言乱语!咳咳咳......\"
显然,晋离亥被这番话惹恼了。
“噗呲......”
然而,就在此时,一声压抑不住的轻笑突然传入众人耳中。
谢钟情猛地回过头去,只见在昏黄的灯火映照之下,萧妤正拼命捂着嘴巴,但那上扬的嘴角却无论如何也掩盖不住。
晋离亥和桓瑚显然也听见了这笑声,他们立即从假山后走出来,与谢钟情萧妤二人遇上。
桓瑚一见是她们二人脸色不大好,道:“怎么是你们俩,偷听别人说话礼貌吗?”
“阿瑚!”晋离亥又是一声斥责。
桓瑚只能悻悻闭嘴,可眼神依旧不满地扫了眼谢钟情和萧妤。
晋离亥向前,对谢钟情萧妤二人拱手,道:“原来的二位女郎,让二位见笑了,这其中有些误会。”
他可不喜欢昭之啊!
他从小到大,一直喜欢的女郎便是钟情好吗!
他为钟情努力了那么多!他对钟情志在必得!
“楚王多心,臣女都懂的。”萧妤对着晋离亥调皮地眨了眨眼,嘴角扬起一抹甜笑。
晋离亥见状,心中不禁一滞,随后更是怒极,气得脸色发青,连忙用手捂住胸口,剧烈地咳嗽起来:“咳咳咳......本王真的不好男风......”
虽说当下社会男风颇为盛行,然而他可是堂堂正正的正常男子,对于此等癖好实在是毫无兴趣可言。
“楚王外兄,您可要当心自个儿的身子呀!”一旁的桓瑚瞧见晋离亥咳嗽得如此厉害,顿时心急如焚,急忙快步走上前来,伸出纤纤玉手想要替他顺顺气。
与此同时,她还狠狠地瞪了一眼萧妤,那眼神仿佛要喷出火来一般,似乎将萧妤视作罪大恶极之人。
不过,就算此刻晋离亥的身体虚弱不堪,他仍然毫不犹豫地侧身躲开了桓瑚伸过来的手,并连连摆手说道:“外妹,男女授受不亲。”
说话间,他慌乱地扫了眼谢钟情,生怕自己这番举动会引起谢钟情的误解,导致重蹈之前昭之姨弟的覆辙。
桓瑚眼见着晋离亥对自己这般避之唯恐不及的态度,美眸之中瞬间闪过一丝难以掩饰的伤痛之色。
谢钟情恰到好处开口道:“楚王殿下,夜已深了,您的身子向来羸弱,还是尽早回去歇息吧,以免病情加重。”
“钟情你说得是。”晋离亥虚虚一笑。
“如此,臣女与阿妤便先告退了。”
说罢,她立马拉上萧妤就走,生怕多待一秒。
独留下晋离亥和桓瑚两人立在原地,晋离亥的目光紧紧追随着谢钟情渐行渐远直至消失不见的背影,嘴唇微张似乎想要说些什么,却最终还是止住了话语。
是啊,此刻的他确实没有立场去呼住那道身影......
想到这里,晋离亥不禁暗暗握紧了拳头,心中暗下决心:看来,自己必须要再加把劲才行!
其实,并非他不想立刻去找谢钟情增进彼此感情,只是考虑到谢钟情刚丧夫,恐怕此时并没有那份心思来接纳新的情感。若是自己表现得过于急切,只怕会弄巧成拙、适得其反。
一旁的桓瑚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只见晋离亥痴痴地望着两位女子离去的方向,她的心头顿时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然而具体哪里不对劲,她一时之间也难以确切地指出。
这厢,谢钟情与萧妤离开没多久之后,前方的道路上竟然又出现了另外一对男女。
定睛一看,原来是萧三郎和元安公主二人。
只见萧三郎身着一袭藏青色的罩袖长衫,腰系蹀躞带,上面悬着一枚精美的玉环,怀中抱着一柄长剑,身姿挺拔地站立在路中间,神情显得异常冷漠。
而元安公主却是身穿一套银红色的华美襦裙,如同一只欢快的蝴蝶般围绕着男子不停地旋转飞舞。
“叔钧,叔钧,你究竟不喜我哪一点呢?只要你告诉我,我全都可以改!”元安公主娇嗔地呼喊着,眼中满是期盼之色。
面对元安公主如此热烈的追问,萧三郎却依旧保持着缄默不语,仿佛周围的一切都与他毫无关系一般。
元安公主又继续,“叔钧,你若不喜欢本宫太过娇蛮,那以后我就乖乖的,你不要总躲着我,好不好?你倒说句话呀!”
最后萧戟被她缠得无奈,忍无可忍,道:“公主不必改,你只需要做你原本的样子就行了。”
因为你如何改,我永远都不会喜欢你。
元安公主何尝没听出萧戟话中的意思,这让她更为气馁。
好在这时谢钟情和萧妤已经来了,萧戟看到妹妹当即招招手,道:“阿妤,这里!”
萧妤见到三兄,立马提着裙裾快步过去,甜甜地唤了句,“三兄。”
随后她一转头看向元安公主,又耐着性子道:“臣女参见公主。”
元安公主讪讪:“免礼。”
萧戟见到小妹,神色多了一点温度,“该回去了,阿耶阿母已等候多时了。”
“唯。”萧妤乖乖点头,她又回头,“钟情,再见了,你也早些回去吧。”
“善。”
临走时萧戟对后面走来的谢钟情颔首示意,谢钟情也点头回应。
待那对兄妹渐行渐远之后,只见元安公主仍旧孤零零地伫立在道路正中央,宛如一座雕塑般一动不动。
这时,谢钟情莲步轻移,缓缓走到元安公主面前,然后微微屈膝福身,行了个标准的礼节:“臣女拜见公主殿下。”
元安公主那双美眸充满幽怨之色,死死盯着眼前的谢钟情。
她心中并非没有想过要刻意刁难一下谢氏女,比如责令其跪地思过或是长时间罚站等,但仅存的一丝理智却不断提醒着她,如此行事绝对不妥当,谢司徒可不是好惹之人,若真让谢钟情受了委屈,恐怕绝不会轻易罢休。
想到此处,元安公主尽管满心不情愿,但还是强压下心头怒火,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来:“谢女郎免礼吧。”
听到这话,谢钟情这才直起身躯,轻声说道:“谢公主殿下。既然公主殿下并无其他吩咐,那么臣女就先行告退了。家中父母想必此刻已然等候多时。”
言罢,她便准备转身离去。
然而,就在谢钟情刚迈出一步之时,元安公主却忽然高声喊道:“站住!”
谢钟情闻声,脚下猛地一顿,随即转过头来,疑惑地看向元安公主。
此时,元安公主正好与谢钟情四目相对,她被对方那似笑非笑的眼眸中带着股清冷,望着这样一双眼睛,元安公主心底生出一股懊恼之意。
自己作何要将人喊住?
横竖都无法真正为难到她,如今可好,反倒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经过一番激烈的内心挣扎后,元安公主终究还是无奈地挥了挥手,极不甘心地道:“罢了罢了,没事了,你走吧......”
谢钟情目光敏锐地捕捉到了元安公主复杂的表情,她脸上交织着纠结和气恼,心中似有一场激烈的斗争在上演。
然而,谢钟情只是微微一笑,并不言语,轻轻点了点头后,便优雅转身离去。
元安公主眼睁睁地看着素衣的女子带着一众仆婢走远,直至消失在了视线中,她站在原地,气得脚下不停跺着地,发泄着内心的愤怒。
“可恶!本宫可是堂堂一国公主,竟连一个区区臣子之女都不敢轻易得罪!这些门阀士族实在是太过嚣张了!”元安公主咬牙切齿地自言自语道,心中的怒火越烧越旺。
最终,元安公主还是难以平息心头的愤恨,遂又气冲冲地朝着崔皇后所居的宫殿走去,准备向母后诉苦一番。
待元安公主离开之后,原本隐藏在暗处的两个人缓缓现身而出。
黑金色衣裳的俊美男子静静望着侄女远去的背影,神色冷淡,对于这个任性妄为却总是吃亏的侄女,他着实感到有些无语。
既然明知那谢氏女不好惹,为何还要屡次三番地前去自讨苦吃?
每一次到头来吃亏的不都是她自己吗?
真是不长记性。
一旁的暮苍咂咂嘴,忍不住跟自家主子小声嘀咕起来:“王爷,您瞧瞧这元安公主,对那萧三郎可当真是一往情深呐。”
晋擎骁听闻此言,并未作出任何回应,甚至连看都没有看暮苍一眼,便自顾自地转过身,迈步朝前方走去。
见此情形,暮苍连忙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旋即加快脚步紧紧跟随着主子的步伐。
谢钟情带着芙儿等人回到宫宴上,苏氏见女儿神色镇定,便知晓女儿无事,随后轻柔挽着女儿一同离宫。
......
又过了数月,此时正值深秋时节,大地被染上了一层金黄和深红交织的色彩,与鲜卑的战事也终于在这个季节画上了句号。
庾危意身披铠甲,英姿飒爽地跟随着父亲踏上了返回建康述职的路途。
一路上,秋高气爽,天空湛蓝纯净,瑟瑟秋风拂过面庞,带来丝丝凉意,但却无法冷却庾危意内心汹涌澎湃的激情。
他悠然自得地骑着一匹高大的骏马,不时极目远眺,望向那遥远的天际线。此时此刻,他的心境犹如波澜壮阔的大海一般,激荡起伏。
回想起曾经,阿鸾嫁给了王四郎,那时的他心如死灰,只能黯然神伤地选择退出。
然,谁能料到如今王四郎竟命丧黄泉,而阿鸾也拿到了放妻书,得以重返谢家,这难道不是上天赐予他的绝佳机会吗?
想到这里,庾危意不禁眼尾微微上扬,原本紧绷的嘴角也渐渐舒展开来,露出一抹欣喜的笑容,此刻的他,心中的愉悦甚至超过了取得一场酣畅淋漓的胜仗。
身骑骏马的红衣男子,思绪早已飘飞到了与谢钟情重逢相见的那一刻。他开始在脑海里一遍遍地勾勒出那个画面:或许他们会在某个繁花似锦的庭院相遇;亦或是在熙熙攘攘的街头偶然邂逅......
无论如何,这一次他决心要紧紧抓住这次难得的机遇,倾尽所有去祈求得到阿鸾的宽恕和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