才一看向谢凛,就发现他的眼神里有些不太寻常的东西。
霍桑华当即就明白了,脸色微微沉了沉,“你病得比我厉害,既然是为了帮我找药,算是我欠你的... ...那今晚你睡床,我睡地上。”
说起来,这本来就是他的房间。
可自打他们成婚后,谢凛夜夜睡在地上,从无半句怨言。
霍桑华的心也不是石头做的。
末了,她又补了句,“你好好休息,等你好了,还是要睡地上的。”
说罢,她将谢凛推到床边,抱起自己用了几日的被褥就打算去打地铺。
心里叹气——
今天夜里这么冷,也不知她睡在地上会不会被冻死。
可是没办法啊,谁让谢凛是替她受罪呢?
许是瞧出她眼底的担忧,谢凛走过来,夺去她抱在怀里的被褥,顺手丢回到床上。
把霍桑华结结实实地吓了一跳,“你——你做什么?!”
“还是你去睡床上吧。”谢凛拍拍自己的胸口,“我睡地上。”
“可是你病着... ...”霍桑华心里过意不去。
“但是我身体比你好,你瞧瞧你自己,瘦成什么样了,就你这个小身板... ...让你睡地上,说不定你明早就得蒙着粗麻布再让人给抬出去!”
谢凛话音刚落,脸上的表情就不太自然。
平日里他说这些浑话说惯了,今日也是顺口就说了出来——
“我,不是那个意思。”
知道霍桑华“怕死”,他急忙解释。
只是想说她那样的身子骨,怕是受不了这般的罪,要是让她病着睡地上,说不准明早病情加重。
那就更麻烦了。
“我知道的。”霍桑华本来也没有多想,只是觉得这还是第一次,让她觉得谢凛跟她说话的时候,随和了许多。所以她有些意外,“我没有觉得被冒犯了,只是你我间的关系,好像一直都很难真的信任彼此,但你刚刚让我觉得,好像经过这件事情以后... ...我们之间开始变得熟悉了。”
不再是她提防他,他试探她了。
似乎经过了这几天的各种事情后,他们已经逐渐变得亲切起来。
“是吗?”谢凛之前倒还不曾发觉。
被霍桑华这么一提醒,然后细细回味——
好像确实有些那个感觉了。
他勾了勾嘴角,笑得不是特别明显。“那么... ...你还是睡床吧,你身子弱,不像我,我整日在军中受苦,天寒地冻早就习惯了,这点病算不得什么。”
是因为考虑到这些情况了,他才会冒险染病,去为霍桑华求药的。
“一起睡床吧。”
霍桑华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把谢凛吓得够呛。
谢凛支支吾吾地问,“你... ...你说什么?”
“我说,今晚一起睡床吧。”霍桑华“坦坦荡荡”,睁着一双纯洁无瑕的大眼睛,直直地看着谢凛,“我病了,你也病了,我睡地上,你怕我病死,你睡地上,我良心过不去。所以,今晚一起睡床好了。”
“一起?”谢凛很想问她,到底知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她... ...霍桑华居然邀请他,一起睡床?!
他很想确认这个意思。
但是想来想去,面对霍桑华那样一个... ...单纯无害的模样,又觉得她应是不知道。
可能她只是单纯觉得——
谁睡地上都不好。
这些事却憋得谢凛心中燥热且郁闷,在屋里兜了好几个圈子。
“你怎么了?”霍桑华觉得,他的反应不对,该不会是... ...又严重了?
“那就... ...一起睡床吧。”
谢凛转了好几个圈,却突然淡定下来,脸上一本正经。
这可不是他提的... ...
但他,没理由拒绝不是么?
霍桑华只觉得哪里奇怪,却又说不上来,折腾了这么一会儿,药效似乎起了作用,身上更疲惫了。
趁着自己还有些精神,她爬到床上去,用多余的被子在中间隔开... ...“那这样,你睡外面,我睡里面... ...还是,你要睡里面?”
她不清楚谢凛的习惯,不知道他究竟喜欢睡在外面,还是睡在里面。
“咳... ...咳咳,”谢凛心虚,他心里是明白的,可瞧着这个不大明白的小姑娘,竟然真的面不改色与他讨论... ...这些“习惯”,还真有些不习惯。“我睡外面就好。”
霍桑华点点头,不以为意,“那好吧。”
她把谢凛的被子推了出来,铺好。
然后合衣钻回到里面的被子里... ...“你记得去看一下,把门窗都关好了。”
“嗯。”谢凛转过身去检查门窗,脸上挂着似笑非笑的表情,等到检查好了一切,他试探着走到床边,钻进了外面的被子里。
迟疑片刻,他偏过头看向一旁的人。
霍桑华的侧脸轮廓很好看,高挺的鼻尖,圆润而饱满的唇... ...
谢凛深吸一口气,急忙收回视线。
她尚在病重,强忍着身体的不适,早已经闭上了双眼开始休息,药效在身体里发作,体温忽而增高,额间沁着细微的汗珠儿。
鼻子里呼出的气都是热的。
烧得她逐渐意识模糊。
微微张开了口... ...
将那灼热之气借着口中慢慢吐出,一双手死死攥着拉到胸口的锦被边缘。
冷不丁的,脑子里冒出许多从未梦见过的画面,先是数不清的兵马踏碎青石而来,那马蹄在城中震耳欲聋,她感到一阵前所未有的恐慌。
来了,他们来了... ...
谢凛也才闭上眼睛休息,只是身旁愈发急促的呼吸声,让他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才又睁开眼睛,看了过去,“桑华?”
可是睡在身旁的人毫无反应,却显得更加焦急了。
“桑华... ...你怎么了?桑华?”谢凛唤她。
是做噩梦了?
她一下子睁开了双眼,惊恐万分地瞧了瞧周围,额上的汗珠愈发地明显了。
“做噩梦了?”谢凛的声音很轻,像是怕吓到她。
“... ...嗯。”
霍桑华也轻轻应了一声。
谢凛说,“梦里都是假的,不用害怕。我小时候也常做噩梦,特别是刚刚跟着我大哥上战场那会儿,天天就是... ...白天帮着抬伤员,搬尸体,看着乌泱泱死去的战士,一到晚上就做噩梦。梦里看到那已经死了的人又爬起来,都向我追过来... ...”
霍桑华歪了歪头,虚弱地看了过去。
似乎... ...她能感受到那时候谢凛的无助,声音略有些沙哑地问,“那你现在,还会做那样的梦吗?”
“偶尔会,但我已经不害怕了。我就想啊,他们是为了保卫疆土和身后的黎民百姓,而英勇牺牲的,这样的人怎么可能会怀有怨念来攻击我呢?他们肯定是来保护我的呀,他们希望我替他们完成守卫家国的使命... ...”谢凛开导着她,“所以啊,有时候想清楚了,也就没那么害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