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傍晚,投下大片橘红晕染着长街,透着几分苍茫静谧。
季府前,青石板路被夕阳拉得幽长,门前街道空无一人,气氛肃然静默。
马蹄声由远及近,疾风骤起,惊得飞鸟扑棱棱掠过府墙。
玄色马车在府门前停下,车帘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掀开,紧接着,季回安自车内踏出。
他一身官袍翻飞,满身寒气未散,面无表情。
唯有那双眼,沉如深渊,藏着暗涌的风暴。
而他的怀里,宋清妤依旧昏睡,面色苍白。
纤弱的身子似乎沾染了坤宁宫的寒凉,透出一股病态的孱弱。
她的头轻轻靠在他的胸口,眉心紧蹙,似有不安的梦魇缠绕。
季回安垂眸,眉眼微敛,心底的冷意更甚。
他怀中的人如此单薄,却压得他心口钝痛难忍。
清风阁内,顿时乱作一团。
“小姐!”碧桃惊呼出声,手中的茶盏险些跌落。
她三步并作两步跑上前,脸色煞白,“小姐这是怎么了?
怎的好端端出门一趟,回来便这般模样?”
拨云亦是脸色惊惶,连忙上前查看:“小姐、小姐!”
然而,季回安径直越过她们,步履稳而快,未曾半分停顿。
“请孟神医。”他冷声吩咐,语气凌厉,不容置喙。
金禄不敢怠慢,连忙领命,快步出府请人。
碧桃和拨云急得团团转,忙着去取热帕子,清风阁内顿时一片兵荒马乱。
不多时,孟神医匆匆入内。
瞧见榻上面色苍白的宋清妤时,脸色微微一变,神色也郑重了几分,立刻上前替她诊脉。
良久,他松开手,缓缓道:“无碍,宋小姐并未大恙。
只是跪得久了,身子虚弱,又受了风寒,才会昏厥。”
他顿了顿,又道:“至于膝盖上的伤,敷些药膏便好。”
听闻此言,季回安松了一口气。
可孟神医却没有收回手,而是眉头微蹙,迟疑片刻后,低声道:“不过......”
他的目光转向季回安,眼神带着几分凝重。
“清平县主体内的断嗣草药性霸道,每月葵水之时,必定痛苦难耐。”
此言一出,屋内气氛瞬间凝滞。
季回安眸色微沉,他是知晓她会痛的,只是并不知会如此痛苦。
孟神医眼神带着一丝怜惜:“她性子坚韧,恐怕不会在你面前显露。
但此痛,常人难耐。”
季回安闭了闭眼,胸腔间的怒意翻涌,却只能压下。
他低声道:“此事,莫要让她知晓。”
孟神医沉默了片刻,终是不赞同地摇头:“我可答应不主动告知。
但若宋小姐问起,我不会欺瞒。”
他与宋清妤相识更早,也算是缘分。
从前见她一个不谙世事的姑娘在庆福庵过得清苦,心生怜惜。
不过短短一年多时间,便成长得如此夺目耀眼。
倒是令他也觉得与有荣焉。
只这身子确实弱了些,倒是要替她好好调理调理。
季回安的眉眼间覆上一层暗色,却在此时,碧桃忽然惊喜道:“小姐醒了!”
季回安骤然回头,疾步上前,目光紧紧锁着床榻上的人。
宋清妤睁开眼,眼底还有些茫然,待视线对上季回安那双幽深的瞳仁,才微微怔住。
“你醒了。”季回安声音低沉,透着难掩的压抑。
宋清妤微微一愣,嗓音虚弱:“我这是...怎么了?”
她抬手想起身,却被季回安按住肩膀:“别动。”
他的语气不容置疑,力道却极尽克制,像是生怕伤到她。
宋清妤眨了眨眼,轻笑一声:“哪有那么娇贵,不过是受了点寒,睡了一觉就好了。”
季回安没有说话,只是凝视着她,眼底晦暗沉沉。
过了许久,他才缓缓开口:“对不起。”
宋清妤怔了怔,转而轻轻摇头,嘴角勾起淡淡的笑意:“小季大人何须道歉?
我能得你庇护,已是万幸。”
她声音轻缓,却带着几分不愿他自责的温柔。
然而,她又忽然想到。
眉头微蹙:“只是两个时辰还未到,小季大人就这样带我回来,皇后娘娘会不会发难?”
大祁极重礼法,若季回安罔顾徐皇后的旨意而冲动将她带走,恐怕此事会从后宫而扩散到朝堂。
难以善了。
届时季回安就麻烦了。
宋清妤面上焦急万分。
而季回安眸色淡然。
轻描淡写道:“莫要担心,我用东海的航道,与她交换。”
宋清妤倏地抬头,惊讶地看着他。
东海的航道...
她如何不知这条航道意味着什么?
季回安为了彻底掌控这条海外商贸的航线,谋划已久。
花费了诸多心血,如今却为她,轻易让徐家得利?
她心头蓦地涌上一股复杂情绪,既是感动,又是惶然。
“你...”她张了张口,最终却只是低声道:“是我拖累你了。”
季回安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脸,“不过是让徐家的船从航道过罢了,不打紧。”
宋清妤心里头忐忑不安,忽然想起皇后勒令自己搬出季府的事,心中一紧。
低声道:“小季大人,我想搬到晏清堂去。”
话音落下,季回安的脸色骤然沉了下来,眉眼间隐忍着怒意。
原来徐皇后是打着这个旗号来欺辱他的阿妤!她怎么敢!
心绪翻涌后慢慢平静,大抵能料到是昭明帝的意思。
片刻后,他终是缓缓道:“明日再搬,今晚先留在晏清堂。”
他眸色深邃,看着她,语气微沉:“你不必害怕。”
宋清妤心头微颤,轻轻点头。
夜色沉沉,宋清妤饮药睡下。
而季回安起身,轻声离去。
书房中,君晔早已等候多时。
他见季回安走入,眉头微挑,淡淡道:“你倒是不怕把人都得罪干净。”
季回安冷冷一笑,眸光锋锐:“若连她都护不住,要这权势又有何用?”
君晔盯着他,沉默片刻。
忽然笑了:“所以,你竟会如此轻易让出东海的航道?”
季回安眸光微敛,语气冷冽:“拱手让人?她徐家拿得走才算。”
书房内烛火摇曳,映着男人眼底翻涌的暗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