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清妤从未见过自己的母亲苏氏。
自出生后,苏氏便与平宁侯和离。
她对苏氏的感情复杂得难以言喻,既有陌生人的漠然,又藏着血脉相连的隐秘悸动。
她小的时候也会想象苏氏的模样,尽管从未谋面,却凭着奶嬷嬷只言片语的描述,脑海中浮现出一张模糊的脸——温婉,柔和,或许带着几分淡然。
对于苏氏与平宁侯的和离,她是有困惑的。
平宁侯府中从没人敢谈及苏氏,仿佛她从未存在过。
只听人说苏氏很快便被衍王纳为侧妃,似乎过得很好,衍王待她如珠如宝。
而她,一个被遗留在平宁侯府的女儿。
也曾无法理解为何苏氏从未回头来看她一眼。
是因为愧疚不敢见?还是怨恨不想见?
宋清妤心中翻涌着矛盾的情绪。
试图安慰自己过,苏氏的选择或许有她的不得已。
或许她是牵挂她的,不过因前尘往事如烟,不便再度唤起记忆。
可不论如何,宋清妤的心底也会有一阵涩然,她想见见这个给予她生命的人。
不必叫她知道她是谁,她也从未想过打扰她平静美满的生活。
只远远看一眼,或说上一句话,便全了这份母女之情。
也许,她该去赏花宴上走一趟。
宋清妤心里头打定主意。
二月初二,花朝日。
春风不急不躁,晨间第一缕柔和的阳光穿透薄薄的云层,散落在飞檐上。
昨晚自渡斋才接到了主院递来的消息,让她今日一道去赴宴。
虽然宋清妤早已经做好了准备,拨云还是忍不住腹诽。
“小姐,夫人也太过分了。明明要带你同去替她做脸子,摆出一副慈母的样子,希望挽回些声誉。
可她不仅不替小姐准备衣裳首饰,还到临门一脚才告知咱们。
这不是明摆着想打压小姐,给二小姐三小姐做陪衬吗?”
拨云嘴巴都翘得快要挂上油壶了,宋清妤从妆匣里选出一对米粒大小的珍珠耳环递给拨云。
她赶忙替宋清妤戴上。
“你家小姐又不是人家的亲生女儿,自然怨不得人替自个儿的亲骨肉筹谋。
况且,我又不缺衣裳首饰,她就算送来,你敢替我换上吗?”
宋清妤倒是不气恼,她并不将这么点事放在眼里。
赵氏的为人她早就看的一清二楚。
如今赵家倒了,她也成了秋后的蚂蚱,跳不大起来。
无非靠着往日交好的一些夫人小姐,谋取些宴会的资格罢了。
如同上回皇长孙的洗三宴一般,也不知道她是怎么搭上纪少卿的夫人。
竟能让纪夫人亲自来接她,也算是有几分过人之处。
她如今愁的事宋清妤掐指都可以算出来,无非就是那姐妹俩的婚事。
可权贵大族,除却人品样貌,最最看重的就是出身。
平宁侯府日薄西山,再加上还有流放的赵氏一族。
宋家没有拿得出手的权势地位和姻亲关系。
若不用手段,宋明月宋明娇绝无可能高嫁。
“小姐今日穿的这般素淡吗?”拨云拿着宋清妤挑选出来的浅蓝云锦裙问道。
宋清妤淡然道:“不过是去凑个热闹而已,尽量不惹人注目就好。”
拨云手巧,随意挽上一个发髻,斜插了只水蓝雕花水晶簪子。
宋清妤容色天成,连口脂都不必点,看上去灵动飘逸。
参加赏花宴这样的场合,倒也不失庄重。
宋清妤掐着时间到了垂花门,见那姐妹俩仍旧是一个赛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衣香鬓影。
知道是去参加赏花宴,不知道的还当是去相看的呢。
哦,也对。
季大夫人的本意就是替季回安相看,不是吗?
平宁侯府备了两辆马车,赵氏本打算她与宋明月一辆,宋明娇与宋清妤一辆。
可宋明娇死活不同意,只好母女三人共乘一辆。
宋清妤倒是乐呵,不仅不用看宋明娇那副雄赳赳的斗鸡样,还能一人独占一辆马车。
赴宴的客人众多,上至勋贵,下至文士,皆以能获邀为荣。
季府的门庭一早便车水马龙,络绎不绝。
一辆辆雕花镂刻的马车从长街驶来,富丽堂皇,檀香隐隐。
马车的帘幕微启,露出一张张妆容精致的面庞,或是贵妇雍容,或是小姐娇艳,皆盛装而来。
为这一场赏花宴增添了无数明媚色彩。
平宁侯府的马车到的不早不晚,赵氏几人先行下车,未等后头的宋清妤便递上帖子给一边的管事查看。
好在宋清妤有单独的请帖,管事查验后由着丫鬟引路,过了垂花门,绕过照壁。
沿着长廊而行,往来的客人衣香丽影,身份不凡。
宋清妤或避让,或相互施礼。一片热闹祥和的景象。
待出了长廊,豁然开朗。
周围摆上了各色花卉,桃李争妍,海棠含笑,玉兰初绽,微风拂过,香气扑鼻,一片繁花似锦的春景。
丫鬟将人带到就匆匆离开。
宋清妤见赵氏几人正在不远处与人攀谈,并不打算跟着她们一道。
她漫步在花丛中,仔细打量着季府里头的景致。
原来,这就是季回安自小长大的地方。
百年世家,名不虚传。
花园的一角竟栽种着两棵苍劲、挺拔的古樟,樟树粗壮的树干上布满了岁月的纹路,树影婆娑,绿叶渐浓。
屋脊飞檐翘角,雕梁画栋,细致的木雕和石刻精美至极。
花园子两旁是新鲜装点的精致花灯与各色绸带。
园中凉亭小筑点缀其中,红柱碧瓦映衬着缤纷花海,长廊上挂满了描绘春景的画卷。
花园中央是一片开阔的草坪,草坪之上搭建了一座巨大的华盖,丝绢编织而成的穹顶垂下流苏,华丽中透着典雅。
大祁男女大妨并没有那般教条,故而此刻都三五成群地聚在花园中,各自赏花品茗。
男子们的锦袍熠熠生辉,女子们的罗裙如彩蝶翻飞。
园中设有数处雅座,供宾客歇脚闲谈。
宋清妤寻了一处无人的地方,正想坐下静静等待。
却不料竟被人逮了个正着。
“你不是病了吗?这么快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