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脚踏入片场,白承夕就发现气氛不太对。
视线悄悄扫过左右,好几处都有凑头嘀咕的人。
“小妹!过来!”不远处,庞子青鬼鬼祟祟地冲她勾手。
白承夕也被传染得鬼鬼祟祟,走起路来蹑手蹑脚,兄妹俩顺利会师,蹲在一起凑头。
“怎么了哥哥?今天大家都好奇怪。”
庞子青低声抛出一枚重磅炸弹:“黄净施辞演了!”
“啊?为什么?昨天不都还好好的吗?”
难不成昨天自己真的吓到她了?不过就算是因为自己,那也是黄净施活该,谁叫她想殴打自己呢。
“你来得晚,没看见,黄净施和付总大吵一架,付总脸都被气绿了。”
庞子青的眼神格外八卦,盯着她不断眨眼,白承夕怀疑他这么眨下去,眼角恐怕会抽筋。
“别眨了,你看我干什么?又不是我赶她走的。”
“黄净施的助理说,她看到付总摸你的脸。”庞子青回忆片刻,补充道:“上回录综艺我就发现了,他们几个都围着你转。”
白承夕闻言,没好气地掐他一把。
“她胡说,付总没摸到我,我身法极快,chua chua两下凌波微步,就躲开了。”
庞子青也不恼,嘿嘿一笑,揉了揉被掐的地方,又用肩膀贱兮兮地撞她一下:
“小妹,没看出来啊,你还是个万人迷。”
“……万个屁,不是你想的那样,付总可能觉得我像他前女友。”
庞子青的表情凝重起来:“原来他有白月光啊,那你可得擦亮眼睛,人类的爱情不可靠,还是木人桩省心。”
白承夕翻了个大白眼,此人来娱乐圈发展真是暴殄天物,鸡毛蒜皮的事都能拐到木人桩上去,就该把他送去深山老林,潜心钻研武道。
一阵沉默后,她又关心起工作来:“黄净施辞演,那谁演嫂嫂?”
庞子青摆摆手,示意她不用担心:“洪导说他在联系老朋友苏玉。”
“苏玉?!”白承夕被惊得倏然起身:“那个息影多年的动作片女帝?”
“你知道她?我还以为你不知道呢,她都六十多了,很久没公开活动过,现在好多年轻人都不知道她。”
庞子青拽了下她的手腕,拉着她重新蹲下凑头。
“怎么可能不知道,我专门查过她,她也是武英级,可她的岁数只能演咱们娘吧?”
自从她做了演员,就对动作片格外上心,老片新片都看了不少,各位动作演员在她看来全是熟面孔。
“对啊,洪导说,大不了改剧本,给咱俩加个娘。”
语气轻巧,说得跟加个蛋似的。
编剧大概想打死洪见山。
正值晌午,黄净施令助理收拾好行李,准备启程离开片场。
一直以来,她都是付南空最器重的演员,早就习惯在片场横着走,是人都要给她几分面子。
她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付南空换掉。
黄净施看着手机里的照片,顶替她角色那个女人即使化着朴素的妆造,也难掩秀丽容姿,付南空满眼关切,伸手想抚摸她的脸颊。
这是黄净施第一次看到付南空露出这种神色。
付南空平时在公司,看似温文尔雅,但和他打过交道的人都知道,他其实自带一种疏离感。
她作为天之南最赚钱的女演员,仗着自己是棵摇钱树,偶尔会拿付南空开玩笑,对方也从不责备她。
久而久之,她以为自己在付南空心中多少有一点地位。
没想到,她终究只是资本的棋子而已。
很久以前,她天真地想过,等自己在娱乐圈打拼十年、二十年,说不定也能跃升为资本。
成为资本需要天时地利人和,难如登天。
有的人奋斗半生,最终落得个身败名裂,全网封杀。
有的人好不容易成功了,却口碑滑坡,痛失观众缘。
成不了资本,就只有转型,拓宽戏路,可电视剧流量小花想完成转型何其之难。
现如今,娱乐圈好几位四十岁左右的花旦,几乎都在偶像剧里沉沦,仅有两三部转型成功之作。
这两条路都太过坎坷,她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才能熬到头。
好在,她已经有了跃升为资本的筹码。
她只想赶快离开这,去开启自己的新征程。
大概是人生第一次遭遇这么大的滑铁卢,这个片场让她觉得格外气闷,黄净施来到小旅馆门口透气。
隔壁《胡萝卜》剧组的盒饭已经到了,群演纷纷前来拿取。
自己有些名气,群演纷纷跟她打招呼,她也一一礼貌回应。
“黄老师?”
一道略显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黄净施回头一看,原来是之前那个小武替。
“你是……牧……”
黄净施对这人有点印象,他身为男孩子,身形和自己大差不差,当自己的替身刚好。
而且他年纪很小,才刚满十八岁,据说是家里出了事才出来当群演的。
“牧河,你之前的武替。”
黄净施恍然大悟:“哦对,原来你到隔壁组了。”
牧河苦涩一笑:“是啊,你呢?怎么在这,不去片场吗?”
黄净施一僵,神色阴云密布:“我不拍了。”
牧河大概是年纪小,十分没有眼力见。
他揭开盒饭盖子,大吃一口,含混地问:“为啥呀?我听洪导说,你会以特别主演的身份饰演阿雁。”
黄净施:“……”
牧河吃得快,咬得用力,咀嚼声很大。
他二愣子般继续在黄净施胸口插刀:
“不演也好,李沥灵的造型太埋汰了,你就该演文静漂亮的古装大女主,李沥灵就适合姓白的那个女恶霸演。”
女恶霸?
这形容有点意思,白承夕表面温顺,可一旦凶起来,自带一种猎食者独有的威慑力,娱乐圈还没有她这类女演员上过桌。
货真价实的刀马旦断代太久了,现在娱乐圈里,几乎都是假刀马旦。
她们只拍过一些打戏,做过一些武训,实则对传武根本没有研究。
要不是昨天对上白承夕,她可能永远都不知道杀人术与花架子的差别。
白承夕也许就是下一个声名显赫的动作女星,一旦让她平地起高楼,其他小花在打戏方面再无吹嘘的资本。
她将是内娱女星翻不过去的一座高山。
黄净施心中冒着酸水,强迫自己回过神来:“你说她是女恶霸,她欺负你了吗?”
“对啊,她非得跟我换盒饭,她那个助理,叫崔什么来着?好像叫崔吐,做饭特难吃。”
“啊,是吗?”
牧河沉迷干饭,敷衍地点点头。
他风卷残云般吃完一盒,总算半饱,掏出手机看起视频来。
这是他在《沥血》最后的那场戏,作为白承夕的替身上场,只拍了个手部特写就收工。
视频是他找周围代拍要的,他只是个替身,视频卖不起价,代拍也十分大方,想着大家都是走江湖的,讨口饭吃不容易,就把这段视频白送给他。
他觉得自己这段戏拍得特别潇洒,动作干净利落,颇有侠客之风,只可惜元导说没办法剪到正片里。
“牧河,你这个视频,能卖给我吗?”
黄净施不知道什么时候凑到他身边,探头探脑地看起视频来。
牧河抓了抓头皮,有些不好意思:“黄老师,我拍得不好,况且我就一替身,你要我的视频干什么?”
“我觉得动作帅呀!我花钱找你买,你开个价吧,你家不是缺钱吗?你就当是天降之财咯。”
牧河似乎被她说服,思索片刻后,怯生生比了个二。
二百。
黄净施嘴角一勾,调出扫一扫界面:“二维码。”
牧河小心翼翼地看她片刻,见她没有收回去的意思,才大大方方亮出二维码。
手机嗡地一声,显示收款——
两万!
他瞠目结舌:“黄老师!这么多?!”
黄净施起身拍拍衣服,心情似乎很好。
“对,我觉得值这个价格,我走了,你加油呀,小朋友,我等有一天你来演我的男主角。”
说着,她挥了挥手,迈着八字步缓缓朝停车场走去。
牧河紧紧抓着手机,满脸感动,目送那道身影远去。
直到那抹身影消失在拐角,他神色一敛,变得面无表情,仿佛一只被抽走灵魂的人偶。